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情予愿回 作者:小时就识月 文案: *想把你做为游戏的唯一存档,每当失之交臂都从遇见你开始。 车门一动就把她弄醒了,他再小心细微的声响还是贴着她的耳朵震到耳膜,卢伊人躺在后座上闭眼装睡。良久,听到他换挡的动静。他倒车,她背着他偷偷睁开眼睛,透过后玻璃看着星空旋转。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斗转星移。这世上最奇妙的不是斗转星移,而是斗转星移,我还爱着你。 你最后的爱是放手, 而我必须靠驱逐。 有话说 *男主二世祖不良少年后来从事游戏开发,傲娇爱打脸 *1V1,不可能处了,两个做都做过了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重淮,卢伊人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情予愿回》   小时就识月著   这沉默的爱,把你送还。   第一章   门外静悄悄的,室内也不是应有的光景。   何冬态度不是很好,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待见道,“总经理早吩咐过,凡是卢总开出的条件统统答应。”他把文件翻开推到她面前,“没问题您就签个字吧。”   他倨傲的表情已然逾越一个特助的身份,阴阳怪气地语调更冷淡,卢伊人虽不是卢家的掌中宝也算陆重淮的口中玉,此时却容着他耍了半天威风,低声下气打商量,“让他亲自和我谈可以吗?”   何冬依旧半点面子都不肯给,说的话也官方,“抱歉卢总,他腾不出时间,昨天已经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了。方案我们不会催,不存在任何对您不利的问题。”末了沉声婉拒,“您既然是聪明人就该懂其中的道理。”   明明陆重淮一声令下就能摆平的事生生被搬上台面,何冬这是在说她还得谢他的提醒。   窝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又被浇了一桶油,她不悦得皱了皱眉,出言便带了威胁的口气,“你不怕哪天我和他和好拿你开刀吗?”   无奈铜墙铁壁岿然不动,面无表情地说:“卢总您可别这么说,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   看着那张一成不变的脸她胸口堵得慌,卢伊人利索地签完字把笔撂在桌上,随手拿了桌上一式两份文件中的一份提包就走。然而方向却不是电梯的方向,等何冬反应过来她已经顺着指示牌拐了七八个弯直奔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了。   陆重淮的办公室在整栋大楼机要部位的中央,用磨砂玻璃围出的一个带几阶楼梯的单间,只有秘书助理还有他自己能刷卡进去,眼下卢伊人一口气冲到门口却连门都推不开,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用手拍着砸门。   随后追上来的何冬拦住她拍门的手,刚才的好态度减了一半,甚至还带了警告的意味,“卢总,陆总在里面工作。”   卢伊人同样不是好惹的,扭过头敷衍地笑一声,“正好,我和他谈谈工作。”她寸步不肯让,还想靠近却被何冬握住了手腕。肌肉壮硕的硬汉本就是练家子,只是轻轻一箍就勒得她关节生疼,差点就叫了出来,咬着唇哼了一声。   推搡之间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陆重淮看着争执不休的两人脸色很不好看,“还知道自己在哪吗?”   音量不大,神色带着一大股戾气,他穿着一身量体裁衣的正装站在那里,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原本这一刻是两人眼神交流的完美契机,却被何冬搅合了。   他松手往旁边站了一步俯首认错,眼里却是不满和不甘,“陆总我没能拦住。”   陆重淮蹙眉,递了个眼神过去,“阿冬你先去楼下看看。”   何冬欲言又止,对上他的眼神,又看了卢伊人一眼,转身走了。   陆重淮这才重新打量起向来颐指气使的女人,粗暴的把她扯进来把门关上。   里面就他们两个人,外面看不见也听不见。卢伊人穿着职业装,领口的口子解开着,鼓鼓得胸涨出来,半遮半掩香艳异常,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还喘着气。唇半张着,水润透着红,入口是和唇形一模一样的黑洞,无论是探入还是噬咬都同样摄人心魂,而他只是手指在她的脸上摩挲,半晌突然开口,“你还知道回来?”   这句话不是带着怨气的玩笑,而是实打实咬着牙说出来的,陆重淮已是怒火中烧,掐着她的脖子迫近说,“胆子大了,哪都敢闯了。我有说要见你吗?”   从前他这样的时候卢伊人向来不敢惹,可这么多年龙潭虎穴的历练惯了,转眼已经扒开了他的手透气,妩媚一笑,摊手愉悦地说:“这两年我倒是想给陆总寄份礼物,可没办法,快递员不让我呆箱子里。”说到一半得寸进尺地单刀直入,轻松道,“后期合作还得劳烦陆总费心指教。”   陆重淮的脸色却缓和了点,递了张名片,“利索点存进去,没事别来公司找我,发个短信我跟你到外面谈。”   卢伊人接过名片,淡然问,“公司不方便?”   陆重淮咧唇不屑,“怕你再像今天这样撒泼。”   卢伊人松了口气,输个号码还不忘刺激他,得意地笑了声,“这么说在公司外面你就不要脸了?”   说起话压根没管他如今的地位和手腕,陆重淮气得呼吸不畅,铃声一响就挂断了,进通讯录加了个备注。她在旁边有意无意地问他备注是什么,陆重淮本准备顺口回答,却生生收了口风,瞪她一眼。   这番神情转换被卢伊人尽收眼底,微笑着轻声问:“如果不是因为你爸爸你会不会答应?”   他皱眉,漠然道:“不会。”   她闻言若有其事地“哦”了一声,同样看不出喜怒,抵了下墙将身子立起来,怪腔怪调地试探,“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赏脸回答吗?”   “爱过。”他未问即答,烦躁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说得卢伊人一愣,旋即回过神笑得更开心了,反客为主道,“我就问问明天有没时间,别紧张啊。何助理把您形容得日理万机,我可是贴心想着改天再约呢。”   自始至终被她玩弄于鼓掌间,始作俑者又一副很遗憾无辜的样子,陆重淮咬着牙霍霍磨着,半晌还是答,声音阴沉,“有。”   “有就好,明天来我家一趟。还是老位置,你手机号都换了我的家都还没换呢,对我客气点。嗯?”   “房子是没有搬,人去楼空你也好意思说。”陆重淮把她搭过来的手推下去,心情不好,“别再浪费力气,我有女朋友,想当第三者也随意,反正也没少见识你的脸皮。”   卢伊人有了底气便放旷起来,对着他的话顶嘴,“祝陆总早生贵子,千秋万代。”   陆重淮眼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卢伊人不怕他,歪头摆出纯良无害的样子,“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没有那么圣母说都是为你着想。但可不可以留点情意,起码不要像刚才那样欺负我。马上我就要在这安营扎寨,以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少,你都肯把对你而言这么重要的单子交给我了,那么做个朋友总可以吧?”   陆重淮几乎是下一秒就开口反问:“我欺负你?”他横眉冷对,声音清冷,连气息都是凉的,冷淡地说,“不要再尝试套我话,你知道我没什么耐心,只说两件事。第一不要算计我,无论是商业还是感情,第二不准用伎俩对付我身边的人,不然你会见识到什么叫真的欺负。”   他眉眼间的漠然冷峻和九年前刚见到他的时候酷似,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请求威胁却是真真切切的。卢伊人难以拿捏,几乎以为刚才试探出的反应都是假的,一时不知道如何进退。   在对他的看法和他们将来的关系间他总是更重视前者,比如他只听到那句欺负她的控诉,而根本不在乎什么朋友不朋友。他读书的时候是标标准准的二世祖不良少年,打架逃学是常有的事,却还能和同学关系融洽,班里大部分女生都喜欢他。曾经拜他所赐,不知道谁从哪听来他俩关系好,仇怨都往她头上报,他总是把她保护得毫发不损,也能把那些人尽量不在她面前不见血地收拾。终于有天他当着她的面暴怒,她扯住他的衣角让他别伤人。那回他处理完揉着她的头笑着轻松地说:“这次没动手,我搜光了他身上的钱把他送上了出租车,司机不会放过他的。”   造化弄人。她知道时间能抹去一切,她怕自己内心渴望忘却却期盼他仍记得,她更怕他也是这么想的。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未必就好懂。他越来越难猜了,还什么都不肯告诉她。这一刻,她努力修炼得刀枪不入的心总算感应到了一丝委屈——她要真的有他说的那么争强好胜,当初哪舍得不要他。   卢伊人目光带涩,却只是静静看着他,低头笑着感慨:“以前我问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你都是骂我蠢问我怎么不会欺负回去,时过境迁,陆重淮,你真的变了。”   无尽的沉默,许久才有回响。“多少会改变。”他的脸骤然远离,看她的眼神有些许变化,“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会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居然也会惦记回忆。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对你还有感情,不然你站不到这里。但我奉劝你一句,知道是雷池就不要往里跳。你自己也说过,朋友随时都会成为敌人。”   良久,卢伊人终于动了动,叹了口气,调整笑容,“也对,人都会改变,不只是你,我也是。”她笑得开怀,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情绪。回忆只会被改造,死人才会永远停在原地。   她目光里没有凄楚也没有悲哀,收了调侃的语气,爽快却缓慢地应道,“好,我答应你。”   陆重淮投来的目光里几种情绪冗杂成一团无法辨清。   这场谈话很顺利,卢伊人看起来无异,只是出门的时候踢翻了废纸篓。陆重淮无奈地扶起来,拨内线叫秘书进来,顺便看了她一眼。   卢伊人掩饰着尴尬回头一笑,“怎么了?心疼?我就是故意的,谁让你今天半天不肯见我。”   陆重淮那点微澜被她一句话彻底压下去,忍着怒气提高音量,别扭地说,“我今天本来就不想见你。”      ☆、第二章      卢伊人从出租车上下来是赫方佐接的驾,血气方刚的少年一上来就吊儿郎当的贫嘴:“人姐我这可算等到你了!怎么早上给放了行李人就不见了,找了你半天电话也不接,都在楼底下等三个小时了,给涨工资吗?”   卢伊人摘了墨镜,别在包里的夹层,掏出手机看了眼,“我调成静音了。”她将包挎回肩上,把压着的头发拉出来,一气呵成又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刚才叫我什么?”   “人姐。难不成叫人.妻吗?”他不正经地哈哈大笑,精神抖擞的,在她手打过来前躲开了。   卢伊人也不站在路中央,抬脚就往公司里走,旋转门差点打在他脸上。   “叫老大成不!”赫方佐隔着玻璃紧随其后笑得眉飞色舞,声音明朗又张扬。   “半月前你可不是这么叫的。”说完没再正眼瞧他,抛给他一个背影。   赫方佐被骂还一脸欠揍的笑,跟着她有节奏的鞋跟声走,“你回来了就好,会还照计划开吗?”他挠着后脑勺抠了半天讪讪说,“那个……你出门前交待的事儿吧,我办砸了,合同没签到,但是也费尽口舌啰嗦了半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卢伊人揪住了耳朵,“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欠收拾。我出国前你怎么保证的?”   “别这么暴力啊啊啊啊啊啊我靠!嫁不出去了!”赫方佐拼死护住耳朵,终于从魔爪脱出身,退避三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她声东击西还是一巴掌盖在了他头顶,“算了,那边暂时不管了,把你车借我我开回去你再去我家开回来,或者你送我回去。”   赫方佐左右没躲过她没人情的欺压,他在美国的时候就没少被卢伊人欺负,一来二往都习惯了,也不在乎二选一的虐待,本来打死也不和她共处一车的,但她都这么说了,他敢有怨言吗?顿了顿视死如归的欣然答应,“送美女回家我当然乐意!您这一上午哪去了,这么猴急猴急的是跑去跟旧情人约会了?”   卢伊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看得他头皮发麻才笑着说:“没错。”小女人姿态若隐若现。   她这么坦然反倒轮到赫方佐愣神了,卢伊人把包里的合约甩给他,“亿嘉的单子,你张罗一下,把一线当红明星请一个做代言,剩下的我来就行。”   赫方佐愣了愣,“你打算亲自操刀?”他眼里闪了闪,“虽然亿嘉的单子得重视,可是你也是主心骨,高空主持又上线工作岂不是要忙的连轴转。你身体不好。又想进医院?你能不能像个女人?!”   卢伊人对上他的眼神突然笑了,“佐佐乖,我的事你别管。”   赫方佐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在和她说这番话,此时尴尬得不得了,耳根已经红透。   卢伊人怕他多想,微微笑着认真说:“既然有本事任性就该有本事坚强。”   以往疲惫不堪的时候她都这么安慰自己,谁都不能提醒她的狼狈或者进退维谷的处境,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活得很艰难。人都喜欢把痛苦放大,而她不能放大,她没有这个空闲时间也没这个资本。她不相信陆重淮爱她入骨,也不肯把自己的爱显露一厘半毫。   只是赫方佐更看不得她委屈自己,“切”的一声,也不安慰她了,把卷成筒的合同往反面折了折,翻了两页直接掠到签字盖章那页,佩服不已,感叹道:“我七舅老爷的,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是水一样的女人,现在简直变成了洪水一样的女人!”   卢伊人被他气笑,就那么点顾影自怜的心情都散了,赫方佐在她撸袖子前抱头滚进了办公区。   ***   卢伊人去美国出这半个月差,都是赫方佐在帮忙打理着公司,还算井井有条,除了她在电话里隔空指挥外,小事都处置得妥当。   只是轩昂奈那边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签亿嘉前算是块肥肉,之后油脂再厚她都不在乎。   一个会从下午三点开了四个小时,她讲的内容紧凑,需要商榷的事情实在多,十几号员工也跟着这个速度分析思考,最后速战速决在七点过几分的时候散会了。   卢伊人坐进赫方佐的副驾,低头系安全带,赫方佐咽着口水看了她好一会,目光看向前方左右扫了扫,然后问她:“直接回你家吗,还是先吃点东西。”   “直接送我回家。”她刚才开会的时候就感觉下面不舒服,估计可能要来了,想着应该不会太汹涌就撑到会开完,后来去洗手间看了一下果然见红,她得回去换条裤子。   赫方佐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还是把话憋住了,沉沉稳稳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地面,难得冷场。   卢伊人倒没尴尬或者不适应,拿着手机视线就没离开过屏幕,只有赫方佐不自在。   这会天黑了没有太阳,他突然伸过手把早上接她她怕光翻下来的挡光板收回去。   可低着头的卢伊人却开口叫他:“陆重淮,开车注意前面。”   赫方佐手一顿,把手收回来,抓着方向盘握了又松,装作不在意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卢伊人忘了自己刚才怎么称呼他的,错愕了一阵,偏头看向他:“难道不是你小名吗?”   人的记忆就是这样,会忘记一个人的存在,也会忘记一个人的不存在。   赫方佐脸色不是很好,却也不计较,郁闷了一会就跟她说:“别盯着手机看了,容易晕车也伤眼睛。”   “等我把这个外国佬应付了就好,几句话,回的慢了不礼貌。”卢伊人独立又骄傲,一般做了决定别人都插不上话。   车内气氛又僵了。   到她家前再没有任何对话。   卢伊人关上车门还扶着车盖透过车窗朝他挥手,放下是来还半蹲着,苦口婆心地说:“我希望这么多年你给我的陪伴都是免费的。如果想着有一天我会给你什么的话,还是离开吧。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给不了。”   赫方佐的面部有些扭曲,挣扎了半天诚恳真挚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姐弟恋,但是我没比你小多少,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我比你小,一生里陪你的时间肯定比比你大的人长,我还年轻,什么都可以学,真的可以。”   他眼里全是光,卢伊人腿蹲得有点麻,心里更不是滋味,“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变得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男人的标准,可那个人不再是你,我没有权力这样做。我喜欢的人心里除了有我之外还得有他自己,你不变我不喜欢,变了我不可能喜欢。年龄也是一方面,但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赫方佐恨不得熄了火下车跟她说,可是他心里明白,挑明了就连送她回来都不可能了。他烦躁得揪揪头发,舒了口气说:“算我执迷不悟吧!我不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因为他你从没有回应过我的热情,但是你没嫁前我不会死心的,哪怕一直帮着你瞎忙活我也一句怨言都没有。”   不撞南墙不回头,卢伊人心里生着闷气,却也不再多费口舌。赫方佐跟她认识这么些年,是她的得力助手兼亲信。一是她不能过河拆桥踩了人就踹,二是配合默契了换人赶不上时机,她不能保证没人乘虚而入。再加上他任劳任怨随她打骂挑毛病她再精于算计铁石心肠也是心疼的。   很早她看人就不看表面,不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而是习惯不看是人是鬼,力求将来全身而退。这里唯一的例外就是这段不知所起感情,他没有逼她,却让她无路可退。卢伊人站起身拍了拍车壳,打着哈哈轻松笑着说:“行了不说了,你赶快去吃饭吧,明天见。”   赫方佐执意说:“我看着你上楼。”   卢伊人微笑了一下就转身,再不看他脸上的表情。      ☆、第三章   密码输了两次都不对,这次又停在一半。卢伊人曲了手指,欲伸欲收,定下心神才重新输入,“咔哒”一声响,她舒了一口气,推门进去。行李箱放在门口,但她实在累得不行,懒得收拾,两手提着搬进卧室,然后拖着拖鞋进了洗手间,关门的一瞬一阵眩晕,扶着门把手才站稳。      连夜坐飞机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去了陆重淮的公司,没吃早餐坐在那一上午,下午又一直开着会,三餐连着一个星期都不怎么正常,现在难受的要命。困得只想睡觉,可饿的心里发慌。      卢伊人撑在水池边上缓了一会,拿热毛巾把身上擦了又换了条内裤,脱了一身收胸紧臀的职业装,找了套休闲装,带了张卡,手机拿上就出了门。      路上她给冯星辰打电话,问她出不出来吃饭,可是冯大小姐正在哄孩子睡觉,听她说回来了还去找了陆重淮还以为她开玩笑,大喇喇地说:“大美妞,这个笑话不好笑诶!”      当年冯星辰还拿他俩当模范情侣抱怨自己情感上的不得志,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卢伊人成了失意的人。两个人当初分手的时候她做了见证,一个誓不罢休,一个死不悔改,彗星撞地球弄得火光四溅,竟然又搭上关系了?      “窗口开太多不小心当机了。”卢伊人四两拨千金地打趣,默了默,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很轻地说,“星辰,我做不到像你那样说抛下就抛下。”      冯星辰一听她是认真的,立刻哑了音,在那端想了想,直中肯綮地问她,“陆重淮那边什么意思?”      “冰山面瘫术修炼的不错,看不出来什么态度,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卢伊人还是笑,这边却踢着马路牙子,眼眶说着说着就红了,咬唇,憋着眼泪,“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冯星辰叹息,“你是不是喝醉了?早知道有今天你当初做那么绝干什么,手机卡换了联系方式全删了都不要紧,你三年躲着他一面都不肯见,等他公司建起来事业高峰期,你不知道会多让人乱想。还有你直接说你还爱他会胖十斤啊,低个头有那么难吗?”      卢伊人理解她的好意,可是好友也实在没什么建设性的建议。她又变回原来百毒不侵的样子,也叹了口气,“行了,我一个人走走。”      冯星辰秉持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精神,忙不迭解释,“大美妞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等等,我把孩子哄睡了就来找你。”      “你要带孩子就好好带的,改天徐振深该找我麻烦了。就是知会你一声我回来了,下次再约吧。”卢伊人声音沙哑地说,然后果断挂了电话,用拇指抹掉眼泪,看了眼手指,喉咙动了动,挪步往前走。      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影子慢慢淡去,变成两个,剩下一个,慢慢加深,却不愿意在两个影子微弱朦胧的时候停下脚步,就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将来,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美国广告业比国内成熟得多,她成天和那群快意华尔街的鬼佬混在一起,豺狼虎豹一样防着,勾心斗角运筹着,深夜加班到凌晨不算事,睡四个小时再爬起来才是真的艰难。后来她三顾茅庐拜师学艺,挨家挨户登门造访也有。她一个女孩在异国他乡遭尽冷眼,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总算有了今天殷实的才力和财力,可以光明正大回来见他了,就等到他一句“多少会改变”。      可能她应该低头,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当时年轻觉得没有对方日子可以照样过,冷下脸来不闻不问,可每分每秒都过得那么艰难。      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她怎么敢倒下?      她深吸了口气,还是那个女王。      ......      过了红绿灯,卢伊人随便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专营特色菜,每张桌子上都有菜单。      她避开过道选了个角落坐下,看着图,服务员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她回过神来,就着托腮的姿势抬头问,“你们厨房的藕脆不脆?”      服务员可能是做兼职的大学生,不熟悉餐馆的情况被她问住了,风风火火跑到厨房问大厨,过了一会才回来,把菜单抱在胸前,汇报说,“厨师也不知道。”小女生看着天花板尴尬地想了半天,半晌偏过头细声细气地说:“生的应该脆......”      卢伊人被她逗笑,把菜单挪到她面前,指了指图上的桂花糖藕,心情很好地说,“我要这个,熟的。”      女生细心地记下来,走的时候把菜单拿走了,半路上又跑回来放回原位,又是鞠躬又是点头的,麻利地准备去了。      这个点没有多少人吃饭了,餐厅里放着轻音乐,走道另一头是一桌法国人。陆重淮也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所以长得特别好看。但是因为在中国长大,除了几句日常问候语也不会说太多法国话。仔细想想,她对陆重淮的了解一直都停留在口味喜好,性格风格,家世背景知道的寥寥无几。他的亲人里她就见过他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家业和家庭成员也都含含糊糊,这方面她太粗心了。      她脑海里思索着,刚才给她点菜那个小服务生又过来了,手里拿着两瓶不知品牌的水。因为打扰到她道了半天歉才说:“我们店里做活动,您参与一下好吗?”见她没说不行,就当做默许了,“是这样的……这一瓶水只要拧开瓶盖不泼第二瓶就送给您,如果泼了第二瓶就付五块。”      卢伊人闲闲的拿过来拧开,水马上沿着手指溢出来。      果真装得太满……大概是想说这牌子的水货真价实。      女生连忙递过来另一瓶,说,“刚才那瓶水算您试手的,再来一次吧!”      不知道是女生刻意对她放宽限制,还是只为了扩散周知,卢伊人看着一桌水不想再漏了,找着技巧拧开。      没漏出来女孩比她还兴奋,本来想鼓掌一挥手给打翻了,盖子滚了几圈落到卢伊人腿上。女生也吓到了,忙不迭说对不起。      卢伊人收着腿避免桌上的水流到裤子上,把盖子放到桌上,帮她一起收拾,笑着问,“这下水泼了,不会要我钱吧?”      女生脸涨得通红,手上动作不停,一叠声说:“不会不会!您换个位置坐吧,我马上整理好,对不起对不起。”      卢伊人起身坐到对面的座位,然后柔声说,“五块一瓶是吗?再给我拿两瓶,我一会带走。”      ***      酒吧里DJ电音很嗨,拍子激昂有节奏,陆重淮在公司加班到十点就过来玩夜场。老板是他朋友的手下,见他来了招手拿酒,取了瓶黑朗姆放在吧台上,“淮哥!今天怎么想着来了,好久不见!”      “你只要别说好酒不见就行了。”陆重淮拎着酒瓶转了一圈,“这个放回去,我喝你调的。”      “好嘞!喝什么?”      “随便。”      陆重淮和他搭了几句话,情绪不高地等他拿酒来,酒还没等到,先来了一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成年女人,热情地搭讪,“帅哥你一个人吗?”      他不冷不热地反问,“你一个人?”      “不是哦我的朋友在那边。”她说着往旁边一个角落指去,那边几个女孩都挥手示意,远远的还能听到尖叫。陆重淮接过调好的酒推了一杯到她面前,女人眼里一道光闪过笑盈盈地饮了一口,说:“酒很好喝,但我觉得你人更好看。”      陆重淮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把酒给她,表情没有变化。      她也一杯一杯的喝,到最后半醉半醒的朝他撒娇:“你不会在灌我酒吧?”      他这才端起杯子呷了口,不疾不徐的说出每场必说的一句话,风骚地笑着说:“你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      女人闻言整个人朝他扑过来,他厌恶地躲开,她栽下来头磕在吧台上呼痛,何冬在酒吧里看见他的时候正看到着一幕,疾步赶到吧台前不明状况地问:“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不是,我是说你想通了也不至于来这找女人。”      陆重淮早就退出这声色场不近女色了。因为他颠倒众生的长相,出场一次就引得无数女人的注意。能来这里玩的人大多也动机不纯,扒除几个情场失意出来买醉的,大多都是闲着猎艳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不计其数,招手即来,何冬本以为他是来泡小模特的,结果一看,他就坐吧台上,连个包厢都不开,这什么情况?      人是他刚才用电话找来的,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奇怪。不是在公司又换了衣服,陆重淮两腿敞开随意坐着,手放在中间抓着高脚凳沿,说:“我就想喝几杯酒。”说着看了那女人一眼,“又是一个明明知道那些话对哪个女人都能说还凑上来献肉的女人,心甘情愿的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自以为醉了我就会和她们发生什么。”他不屑地说完,把剩的半杯酒全灌进嘴里,“和她一起的不知道都跑哪去了,等会你把她送医院,送到走人就行了。”      说了半天还是不肯动女人,何冬还以为他开窍了,想到今天大闹的卢伊人来了气,既是数落又是谏言:“在你看来那个弃你不顾的女人跟这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区别?你就这点出息?”      陆重淮暴躁得抓抓头发,“阿冬,你不明白,没有她也没有今天的我,两年我都抓不到她,她好不容易自己回来了,就算我恨不得拿刀捅死她,也会拿另一只手护着。”那沮丧的表情倒像个孩子。      何冬多少年跟着他摸爬滚打了一路,看着他那种神情心里也难受,陆重淮的秉性如此,平时心情再不好也不会表现出来让关心他的人一起难过,这是有点醉了。他把快掉到地上烂醉如泥的女人扛起来,无奈又心疼地说:“你护着她哪里是只用一只手。”   ☆、第四章      耳边嘈杂地音乐吵得他心烦意乱,他拿了外套走过行人寥寥的街道,沿着熟悉的路线回家。   不仅是年少深夜飙车烧钱逃课,成熟的他也曾一度沉浸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从香港夜场玩到澳门赌场,享受过Corinthia Hotel London顶层套间的英伦美景,也去过侏罗纪海岸企图自杀,所有的阴暗、奢靡、繁华、逼仄他都独自品尝过,其中卢伊人功不可没。   这几年的每一个夜晚,他半夜睁开眼只有漆黑的天花板和隐隐发光的灯饰,茶叶一样可供品茗的孤独顺着阴冷地墙壁蔓延到四肢百骸。以往每年的新年都是她陪他度过的,后来寻常人家都走街串巷,他的新年就是给一帮往来不密的商人假惺惺地赔笑,如今他又变成了一个人。有人说二世祖的内心都有种傲,这种傲叫做非生即死,后来他想明白了,她让他涅槃重生,他怎么敢辜负。   打开门,他踢掉鞋子就挂在了沙发靠背上,横梁一样的椅背顶端顶着他的胃,里面的辣和火热的灼烧感将他折磨得愈发难受,他的头扎在柔软的抱枕里不想抬起来。这样闭着眼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良久他才蹬腿站起来往浴室走。   浴池边上是98年的拉菲,他忍着砸瓶子的焦躁感打开水阀,脱掉了所有遮蔽物,将自己浸在里面。整个头沉下去,一分钟后又浮起来,身上开始变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上升的血压,最后湿淋淋地裹上浴巾就回了卧室。   心浮气躁的陆重淮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酒精作用不太明显,反而是失眠造成的昏沉头痛令人难受。困又睡不了,他索性穿了衣服去车库提车。   他说车是男人的玩具。他这边别墅楼上楼下加起来只有三百平米,底下的大车库就有五百平,库内车数一每年一年的速度递增。   陆重淮耸肩将外套穿上,边扣扣子边往那边走,提的是他最钟爱的限量版拉风黑跑,外形炫酷又骚包,是他唯一连续开过超过两年车型,也是他初出茅庐制作出第一款手游的原型。他轰着油门以车辆允许通行的最快速度在车道上漂移,心里那种强烈的兴奋快要从胸腔迸出来,却强拧着不愿表露,竟然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卢伊人的住所。   陆重淮来这边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因为大多时候都是她去他那儿。他认床,在外面的时候,认她。时隔这么久他还能记得完全是因为有关她的一切都印象深刻,她在他生命里的时间太长,两年根本抹不去痕迹。   他将车停在从房间窗户看不到的树下,熄火抽了钥匙捏在手里玩弄。   卢伊人,你终于肯回来了。   ***   也许是因为养成习惯的生物钟,即便舟车劳顿又心劳日拙卢伊人还是七点钟准时醒,洗漱完去开冰箱,才想起来刚回国冰箱里的干粮都过期了。   她回房间开手机,第一条是赫方佐凌晨一点发来的简讯:早点睡觉。买了点饼干怕你忘拿,和牛奶一起塞在了你行李箱的侧包里。   赫方佐大概是因为了解她每天都熬夜到凌晨两点才这时候发短信提醒她,可是昨天是个例外,第二天还约了陆重淮谈事情就睡得早了点,没能看到。   卢伊人叹了口气,还是弯腰从行李箱里搜出他给的存粮,是她喜欢蔬菜味苏打饼。她先撕开吸管插好吸了一口,才开了一袋饼干吃了一块,然后叼着饼干把笔记本装好,边等开机边吃。   密码原来是陆重淮的生日,现在每个数翻一倍,按十进制取个位数。   她想要他知道的事情一定会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了也没有办法。   赫方佐给她的企划案她看了一个小时才看完,又反复浏览了无数次,字句斟酌,圈画好的地方,又改了无数个细节,一觉醒来又有了好的构想,于是按着键盘上的快捷键指尖如飞。必须在陆重淮来前做好才行。她看了眼时间就扎了进去。   半个小时全部整改好,她正准备给陆重淮打电话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起床没?”   “没。”   “穿衣服起来,我现在出发,半小时以后就到。”   简洁的对话,都不是实话。   卢伊人印了文档合上笔记本的盖子,随手把手机扔进沙发里,换了衣服把要洗的都塞进洗衣机,拿吸尘器快速清理了客厅餐厅书房的地面,三下五除二吃了饼干,一口气喝完牛奶,坐进沙发里重拾手机,盯着屏幕右上角的时间看了一眼。   四十分钟后陆重淮才按的门铃。   卢伊人邀请他进来,大方自然地说:“没鞋给你换,地上凉,你就穿着进来吧。”   陆重淮低头看了眼光洁的地板,不理她的话,脱了鞋黑着脸径直走进去。   卢伊人一怔,取了梯子,利落地爬上去把上面柜子里一卷久未使用的羊绒毯子拿下来,解开绳子,放在主干道上踢了一脚。毯子顺势铺开,一直滚到陆重淮脚边。他漠然望向她,按兵不动。   卢伊人把从餐馆带回来的两瓶水放到桌上,然后把文件甩给他看。   陆重淮翻了两页,问她:“可以坐吗?”   卢伊人目不转睛盯着他,迈步走过去,手搭在他肩上,趁他没站稳,使了全力把他按倒在沙发上,捏着他的下巴说:“你说啊,想怎么做?这样好吗?在这里可以吗?”   陆重淮眼里蓦然寒光一闪,按着她的后脑勺就让她的唇和自己的唇亲密接触,攻其不备舌尖撬开她的齿关在里面绕了一圈,接着毫不示弱地吸住她的舌头,力气大得卢伊人舌根发麻,直到她窒息挣扎才倒着顺序吮她的唇瓣,又含又咬,卢伊人总算得了机会反客为主,反唇覆舌以相同攻势攻城略地,只是这个姿势不舒服极了。   她本来压在他上面统摄着全局,没想到竟然整个人被他拉下来,塌着腰,几乎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身上,想起来都不能。她推了他几次都没用,索性剥开他的外衣,手摸着他腹肌完美的线条,环上他的腰,沿着人鱼线上下滑动,最后被逼急了眼解开他的皮带,拉下他的拉链,用尽全力扯他的裤子,可他一点抽手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当粗壮的利器猛地弹出来,她心下一惊,呼吸都停止了。   陆重淮却放开她,怒极反笑:“你卢伊人不是很厉害吗?竟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他说完从容不迫地穿上裤子,镇定自若地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坐过来坐好,正儿八经谈工作。要么把合约撕了,我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勾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会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   他说完这些话卢伊人还小口喘着气,两片唇微肿,红得发亮,她调整了一番气息才笑着说:“玩笑而已,你何必这么认真。不要让我以为你想将计就计,更不要显得你所谓的女朋友没有满足你。”她踱着步在他面前来回走动,突然俯下身来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骨头越贱越硬,人越爱越轻。但愿你不会再爱上我,不然你一定会完蛋的。”她说的轻轻的,用手比了个枪的手势。   陆重淮借她的刀反手一捅,对上她的视线别有深意地说:“多谢提醒,我一定时刻谨记,引以为戒。”   卢伊人不再多说,转身给他拿了只笔来,自己又拿了份文件看。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如果不是时过境迁,他们说不定会这样安然相处一辈子,会依偎而不是敌对。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地理隔离太久,总有一天会导致生殖隔离的。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没休息多久的卢伊人眼皮就开始打架,眼睛出现干涩感,眨了几下也没缓过来,实在撑不下去,看了他半天,说:“我趴这睡十五分钟,一会叫醒我。”   “床上睡去。”   “没事。就十五分钟。”   “叫你到床上睡,去了两年国外听不懂中国话了?”他说完又嫌弃地说,“没人想占你便宜。”   卢伊人笑了一声就回房间了。   因为困意来袭睡着得很快,却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牙齿一舔就掉,开始她还害怕,可最后把能舔掉的都舔掉了,一颗牙都不剩。其余的也没梦到别人。她觉得自己似乎很不舒服地“嗯”了一声,就醒了。   陆重淮从门外进来,手上拿着卢伊人放在桌上的水,已经被拧开,他衣服上还有一小块水渍。他把水递给她,难得看起来高兴地问了句:“做噩梦了?”   卢伊人坐起来窝在被子里,熟稔地接过来,微微一笑,八颗皓齿整齐的露出:“是啊,一个没你梦。”      ☆、第五章      陆重淮那个小暴脾气即刻就燃起来了,清冽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正打算和她算账,手机却响了起来。卢伊人目视着他偃旗息鼓,近在咫尺的脸渐渐远离,心情大好,喝了口水,捧着瓶子默默看着他。陆重淮也没出去,看了眼屏幕又看了眼她,背靠在衣柜上当着她面接起来。   也许是女孩子的声音频率较高,电话里的声音能泄露到外面,清晰地辨出性别。那端人说话的声音娇滴滴,陆重淮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厌恶或者不耐烦的表情,甚至语气都比刚才和卢伊人说话温柔些许。   “你喜欢就行,刷卡不用跟我说,密码忘了?”他一句一句慢条斯理地说,边说边朝外面走。   “我有没有说叫你不要乱吃零食?管不了你是不是?牙还要不要?”   “好,我给你约录音棚。”   “当然你最厉害。”   “我今天不在,要阿冬给你订。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就叫朋友来。我明天陪你行不行?”   “随你怎么闹腾,但是只准开低度酒。”   “好了我挂了。”   他回来的时候卢伊人已经掀了被子,穿上外套,神色如常地握着塑料瓶子准备往外走,轻松随意地问:“女朋友?”   他眼里像蕴着刀光剑影,比她想象的要肯定,语气淡淡地说:“女朋友。”   卢伊人微微一笑,意味不明,绕过他,看了看她睡觉时他工作的成果,啧啧赞叹了一声,“效率真高。吃饭吧。”她偏头看了眼挂钟,“一点了。在这弄的吃还是出去吃?”   陆重淮双手插兜,站在原地,“你才刚回来有吃的吗?”   “没有。”卢伊人忽略他那记白眼,把几份文件堆在一起,“所以听着两个选择有意思吗?你从来都是很民主的给人两个选择,但是总会有一个无效的选项,我这是跟你学的。”   陆重淮微微蹙眉,“两年前你也是因为这个去国外的?”   “你猜?”她笑,目光定格在他颔首却上瞟的眼睛上。再一次剑拔弩张。   阵地转移到了门外。   冷风飕飕地吹,卢伊人却没有抱怨他开跑车来。   陆重淮边系安全带边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离开的,做朋友一点不合适。要么想从前,要么像仇人,这次两个选项都能选。”   卢伊人轻笑一声,评价道:“你觉得你还爱我吗?或者你觉得我可能在你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和你一夜春宵?你明明知道自尊对我有多重要。”她顿了顿说,“想吃鱼又想吃肉的时候是不能一锅炖的,味杂了就不好吃了。”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始终分不出来我说话的真假。”他的声音很沉,像刻意压制着什么,眉宇间笼着一道阴霾。   看得卢伊人一怔,旋即蔑然冷笑,“你能分出我说话的真假吗?”   “你不要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四月回过一次国,碰上一群地痞流氓抗人报的金子的名号,你去年冬天资金周转不开找河童借了五百万,我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甚至明明知道你算计我,却下一秒就原谅了你。这样还不够吗?”   他们似乎总是这样不欢而散,南辕北辙各奔东西,然后又在世界末日前绕完地球一圈再次重逢。有时候清醒,有时候迷醉,清醒的时候相爱相杀,另一种状态又很快在脑海里遗忘。这种相处方式很痛苦,太累太折磨,自私觉醒的一刻便不盲目,没觉醒只剩下痛苦。   这番诘问砸在卢伊人心上,她还是没办法放下她的骄傲,只要是在这一刻和他和好如初,就像他养在外面的女人,那是她不允许的。卢伊人看着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习惯了作为一个商人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你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陆重淮冷声质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找我爸?为什么会和我扯上关系?为什么非要见我?”   “因为我贱啊。”   卢伊人一笑,还是七弯八拐地和他开玩笑,顺便提醒他,“我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我这种女人最可怕了,小心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你记住你进门发的誓,不要掉以轻心,然后替我谢谢你爸给我的帮助,合约你已经签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毁约的代价。几年没见阿冬好像变得可爱了,明明是我拟的合同却劝着我签字,你还是不要留他在身边了。”   陆重淮骨节攥得发白,不冷不热地说,“脑子进水了才会喜欢上你这种女人。”   卢伊人也不在意,趾高气昂地接受,“多谢夸奖,不过你用不着这么批评自己。”   “下车。”陆重淮面无表情地开口,短短两个字更听不出语气。   卢伊人似乎料想到他会说这句话,甚至安全带都没系上,闻言推开车门,在他车开走前还挥手说再见,简直就像看他开跑车故意想让他半路上撞死,睁着眼看他绝尘而去。   ***   不怪陆重淮气得发疯。要让人一千个人评价卢伊人肯定是会出现一千零一种评价的,因为没有人能给她一个合适的定位,每个人都能发现她的千百种样子,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能信她说的话。只有她精神不振的时候才能听她说真心话,虽然矫情却百分百不掺假,不像其他时候给她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出手就是大张旗鼓,做法非人类,城池营垒无坚不摧,五脏少了俩还能正常行走。   这边气走了陆重淮她又嚼了饼干去见人。   白天的“唐会”没有晚上人多,没了人头攒动的热闹,但包厢里仍能逸出女人的娇吟和深吻的喘息,卢伊人无视掉声色美人和浪荡公子,一路踩着松软的地毯朝走廊尽头走去。古龙水味,酒味,还有淡淡荷尔蒙的味道一直弥散着,她轻轻掩着鼻子,大有单刀赴会的意味。   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门童一左一右拉开大门,卢伊人脚步顿了顿,思索了一阵才迈进去。   里面等她的男人晃着杯里的酒,观察着颜色,对她进门的声响恍若未闻,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扣着,显然恭候多时。狭长的桃花眼不仅好看,细碎的光线反射在上面也给房间的温度降了几分,头也不抬地悠然开口:“一个人来的?”   语气不轻不重却令卢伊人胆寒,心跳一窒,手心竟然被汗染得滑腻腻的,她定了定心神才说,“不是鸿门宴我也不用担心,要是鸿门宴我想带几个人来可能就被留在这几个了。妖哥请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这里没有群魔乱舞,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恐怕她喊破喉咙也没有人进得来,她这样说着,心里已经很害怕了。   “哦?”男人轻挑眉梢,竟然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请你来是因为什么。”   卢伊人紧张地握了握拳,“是因为打您手下借了人?”   男人笑容未变,“你问我?”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话还没说完,眼见着男人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抬起她俏生生地下巴,眼中一凛,声音生硬的冷了下来,“要是我说今天你回不去呢?”      ☆、第六章      卢伊人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抱起她,可连搂住他脖子的力气都没有。呼吸粗重急促,混沌的眼神不见半点清明,脸上泛着酡红,头上细汗密布,身体烫的惊人,被抱起的瞬间迷迷糊糊地嘤咛了一声,很难受的样子,眉峰蹙起,下意识攥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陆重淮平时那么爱整洁又不爱被人碰此刻都不介意衣服被她抓出褶皱,只是稳稳当当将她抱出“唐会”,抿进了唇,好像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先把她轻手轻脚抱进车后座,才又折返。   夜幕降临,里面越来越热闹,走廊尽头却因极好的隔音效果格外安静,甚至是死寂。他穿过人头攒动的蹦迪大厅,耳边放荡的调笑和娇媚的低吟恍若未闻,两个门童恭恭敬敬鞠躬喊了声“淮哥”,然后为他开了大门。   陆重淮手里还滴着血,是刚才斗刅留下的伤,他忍着手上的疼痛,默不作声的走到房间中央,几乎是半点没有犹豫的单膝跪地,然后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   被他跪的人似乎毫不诧异,轻描淡写地问:“人你都带走了还跪我干什么?”刚才被卢伊人叫做“妖哥”的人不咸不淡地说,再没有一丝一毫玩味,意味不明地笑容也消失不见,一口饮尽杯里的酒,不舒服地扯了领带,把领口的扣子解开。   “这件事是她的错。被报复弄得老三受伤为这事我一直很内疚,我带她走是因为她是我的人不可能不管。我对不住你,就当是赔罪了。” 陆重淮的气场下了一半,低眉顺眼的,没有什么不情愿。   “我也不想跟你翻旧账,现在老三伤好的差不多,也能走路了。”男人领口的黑曜石反射出耀眼的光,闲闲的将袖口的扣子扣好,起身双手把他扶起来,“你带回去就带回去了,但有点你得告诉她,再有下次我给她喂的药就得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我之前提醒过你,女人是世上最可怕的动物。不要等到被咬才知道疼。”   “我知道。”陆重淮沉着声看了眼手上的伤,却是认真的。   男人招来手下端了纱布消毒水给他清理伤口,语气平平地说:“你没插手这边的事有些年,我的人还是随你差使。今天看在你的份上没计较,但她现在和你是什么关系?”说着清晰一顿,神色难明地看着他,“我佩服她一个人来的勇气,但是讨厌她的态度和口气。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你就再没了以前混不吝二世祖的样子,你将来就算要和她在一起也得让我先看看她究竟是凭着什么本事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陆重淮看了眼被捆成粽子的手,轻笑了一声, “成,以后降服了给你看。”   男人拍拍他的肩,薄唇扬起弧度,“特意叫你看出戏,没想到反倒让你成了戏里的人,对不住。怪我吗?”   陆重淮沉默不语,活动了下手腕,出言却是轻描淡写的,“说实话确实挺解气的。但你要真心想治她不该叫我来。”说着举起受伤的手放到他眼前,郑重其事地说,“会提醒我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我从来不会为了女人怪罪兄弟,但她是我的人,我在她在,没有商量的余地。”   ……   ***   车厢里的卢伊人意识模糊,身体里像烧着一把火,周围温度低得惊人。冰火两重天中她流着冷汗煎熬着,意乱神迷地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始终紧紧皱着眉,一片昏天黑地中保持着姿势动都不能动。感官虽然灵敏,可四肢都不由她支配,竟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车门一动就把她弄醒了。他再小心细微的声响还是贴着她的耳朵震到耳膜,卢伊人躺在后座上闭眼装睡。良久,听到他换挡的动静。他倒车,她背着他偷偷睁开眼睛,透过后玻璃看着星空旋转。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斗转星移。这世上最奇妙的不是斗转星移,而是斗转星移,我还爱着你。   这药的滋味不好受,她满眼都是重影,闭上眼竭力抵抗着生理上的反应,不让声音逸出来。   陆重淮接到电话的时候脸色都变了,还是没忘记停了跑车开轿车出来,本来窝着一肚子火,在看到她软软趴在沙发上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难受的一瞬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两年没有抱过她,这个女人瘦的厉害,穿着那么多衣服还那么轻,就像只有骨架子一样,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过身处险境千钧一发的经历。连九死一生都不下五次。他自诩深谙情场临危不乱,可看着她手无缚鸡之力谁都可以宰割的样子他暴躁的发狂。她耀武扬威张牙舞爪压制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怕,可这样的卢伊人却让他恐惧了。   再次抱起她的时候陆重淮小心翼翼的,呼吸都在颤抖。爱车如宝的他腾不出手来,竟然用脚踹上车门,径直抱着她往他的住所走,输密码的时候架着她才没让人摔地上。   进到屋里,鞋也不换,重新把人打横抱起送到浴室,简单粗暴地扒光了衣服,正准备打开花洒眼睛却瞟到了扔在一旁的裤头,垫着的东西布满了刺眼的血红,他顿时肺都快被气炸了,忍不住爆了口粗,把人挪到卧室的床上,然后拿出那支私人定制有防窃听功能的手机,按了一串数字拨出去。   “女人喝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处理?”   “我知道用凉水冲。不能。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算了,给我买点治痛经和调养的药送过来,现在就要。”   挂了电话他转身回浴室拿了毛巾又接了盆水给她擦脸的身子。本来他抱她走来走去就出了汗,眼下坐在床边更热了,久违熟悉感蜂拥而至,他几乎一瞬间就硬了。   陆重淮深吸了一口气,缓过神不紧不慢的拆了手上的纱布,随手丢在地上,洗了毛巾拧了两把,措置裕如地照顾床上的女人。   这样的待遇就连天天围着他转的小太阳都不曾享受过。   差不多全身都擦过了两遍的时候门铃响了,他把毛巾搭在脸盆上,给她盖了被子去开门。   何冬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袋子,把药递给他,“太阳叫了她同学来家里聚会把我赶出去了,刚才买药的时候过去看了眼,小姑娘从高处跳下来把脚崴了,怕你知道连医院都没敢去,抱着脚直哼哼呢,你赶快过去看一眼。”   大的闯祸小的惹事,够可以的。   陆重淮脸黑得像锅底一样,跟他说,“你先下去等着,我收拾一下马上下去,坐你的车。”   何冬应了声“好”,还是忍不住八卦,“里头谁啊?”   “鬼。”陆重淮没好气地答了身就转身进去了。   何冬摸不着头脑,愣了半晌默默关上门就下去了。   ***   陆重淮回到卧室的时候卢伊人呼吸稍微平稳轻浅了点,他到书房扯了页便笺纸留了两句话放在床头柜上,走前俯下身,手指在她脸上流连摩挲了一阵,目光复杂。然后把自己叠好的睡衣放在枕边就出门了。   路上因为几个红绿灯停了几分钟,他给太阳的别墅离他这边也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再堵三十分钟也能抵达。   像是没料到暴风雨来的这么快,他进门的时候窝在沙发上正用小冰块敷脚踝的小孩很明显的打了个激灵,然后先发制人喊得可怜兮兮的,“重淮哥哥,好疼啊。”   陆重淮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只是蹲下握住她的脚丫,接过冰块,捂了捂她冰凉的手,问:“怎么弄伤的?”   太阳心虚地说:“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翻墙弄的。”然后大声辩解,“那个墙不高,就一米多,没想到那边有个坑,我踩坑里才崴到的。”   陆重淮讽刺地笑了声,“该的。下次还敢吗?”   太阳被他震慑住,两秒内答,“不敢。”   “那就好,长点记性,以后注意点。”陆重淮专注帮她敷着脚,没放在心上。   小姑狼非得欠揍地补上一句,“要是敢呢?”   陆重淮抬眼,冷不丁甩给她三个字,“打断腿。”   小太阳被吓呆了,不敢再说话,只是几分钟看到他手上地伤一惊一乍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他蹲的有点麻,换了重心,按着她的头笑着说,“瞎咋呼什么,一点小伤不碍事。”   小太阳抓住他的手放在嘴边吹,心疼地说,“疼不疼呀,好像比我疼多了。”   陆重淮被她那样弄得笑得不行,摸着她的脑袋说:“你没伤到手就拜佛吧,画不成画看你怎么哭。之前那些插图我都拿给出版社了,下期就能发。棚子你得空随时都能去。”   小太阳香香甜甜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重淮哥哥你对我真好,好爱你哦!”   他手被冰块弄得冰凉,不能捏她脸,就只笑着问她:“是我好还是你阿龙哥好?”   “怎么比啊。”小太阳撇撇嘴,软软糯糯地说,“为什么阿龙哥都不来看我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不要我了……”   陆重淮沉吟片刻,抬头温声说:“你阿龙哥到阿拉伯开矿去了,明年夏天就回来。”      ☆、第七章      陆重淮给小姑娘处理了脚上的肿包将她横抱起来。即使做好准备,失重还是让她紧张,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这栋房子比陆重淮自己的栖息地要大许多倍。太阳喜欢宽敞的房间,喜欢拉开窗帘整个屋子变得像田野,喜欢叫很多朋友来开party,可陆重淮心里阴影过重,房子越大越空荡越让他觉得孤独。   从客厅上楼还要走一段路,太阳勾着他的脖子,欣赏着他下颚的棱角和英俊的五官,笑眯眯的说:“重淮哥哥,谁以后要做了你的女朋友肯定特别幸福。”   陆重淮低头看她一眼,神色未变,语气有些惆怅地说:“不是每个女孩都像你这么乖这么知足,有的人的野心太大,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幸福。”他边上楼边说话,每上几级台阶都要顿一顿,“如果太阳你很喜欢一个人,为她牺牲了许多东西,她却只想着她想得到的,甚至变本加厉什么都和你对着干,变着法气你。你还会喜欢她吗?”   “你看我对文森特就很好啊。”文森特是这丫头养的一头金毛犬,“它总是到处掉毛,叼着我的拖鞋到处跑,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它也总不听我的话,会盯着喜欢的东西不离开,可我还是好喜欢它。每天看着它睡醒耳朵一动一动的心都会化掉,不管它平时多爱捣乱,但就在它趴在腿上睡觉,把防备卸掉完全信任你的一瞬间,就感觉,哇,真棒!它是会和我抢肉吃,但是看着它特别满足地啃骨头,我可以给它一切它想要的,那种自豪很难形容。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孩可以跟她吵跟她斗嘴千万不要不理她。不过你以后可不可以不半夜起来吹风抽烟喝酒?”   听完这番话陆重淮内心平静了点,在她额头吻了下,笑由心生,暖声说:“我们的太阳可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他本来就不是性格很冷的人,只不过从小身处上流社会压抑着野性和顽劣,努力显得成熟,一旦解除禁锢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他也会在深夜抱头痛哭,也会委屈,也是真的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卢伊人这种女人。而他是个男人,什么都不能说,没有谁来安慰他。他只能独自顶着头顶的大山接受这个世界的残酷,憋的久了也只能用烟酒发泄,风把太阳穴刺得发麻他才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太阳的阿龙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孩子,名字都没有,是阿龙给她取的。一个小女生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连内裤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她父亲是个大赌棍,赌输了钱就回家打老婆,妻子不堪其辱含泪自杀。他开始把不如意生的气都撒在小太阳身上,要她洗碗洗盘子,不顺就拿皮带一顿毒打,太阳身上至今还有许多烟头烫出的伤疤。也许真的有因果报应,这个男人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从阳台翻下去随妻而去。   可怜的太阳被孤儿院收养,不仅总是吃不饱肚子,还有各种心理生理上有疾病的男孩欺负她。阿龙把她带回来的第一天,她浑身都是馊味,不是问有没有好吃的,而是可怜兮兮的问能不能填饱肚子,那时候她才六岁。虽然那时候陆重淮也只十六岁,刚刚上高一,和卢伊人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去年阿龙犯事吃了官司,陆重淮才替以前的兄弟把孩子接过来,吃惊的发现这孩子还是个全才。他自己受到家庭的束缚每天除了上学逃学还要学着给家里帮忙,被各种折线图市场调研分析弄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定期他爸还会把手里好好的企划案改掉几个地方让他自己查,像做作业一样。他每天不能去浪,不能溜冰骑摩托弹吉他,心里只剩下烦烦烦,所以特别羡慕什么都能随兴趣学什么都会点的人,也把自己没得到的尊重和理解都给了她。   太阳之后的日子过得非常开心,被他宠得像公主一样,会画画就能出版,会唱歌就能去录音棚,反正他手上路子广朋友多,什么愿望都能给她实现。小女孩的追求永远是物质上就能满足,他也不会觉得心累,陪着她玩玩心情也会好很多。他那股孩子气还没完全泯灭,玩些看起来很幼稚的东西也不会觉得掉面子,反而会忘掉公司的烦恼,还能给他的游戏设计带来灵感。这姑娘也真的成了他的小太阳,亮得耀眼夺目。   有时候他真的会想如果他爱的是这样一个小女孩该多好多轻松,可惜世界上的如果都是虚的。   她对他最后的爱是放手,而他必须靠驱逐。   ***   卢伊人昏睡了好久才醒,人已经不那么难受了,就是刚睡醒渴的要命,喉咙里又干又涩。当她拥着被子发现自己裸着时候心猛地跳了一下,接下来心跳就加速跳个不停。   窗帘拉着的,天色又暗下来,真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光着身子在并不熟悉的房间里摸索,光线几乎没有,看东西特别费力,她撞到好几次,磕的挺疼的,还是在她的坚持下找到了灯。看到桌上纸条的时候她松了口气,他还知道跟她说一声。   大意是出去一趟,晚点给她带吃的回来,衣服扔洗衣机了,要她先穿他的睡衣,衣服出去给她买套新的。最后一句话逗得卢伊人一笑,赫然写着:饿了就忍着,别他妈动厨房。   不是因为她做菜难吃,而是她曾经炸过厨房,火大得烧进锅里,沾了油火苗蹿进锅里,把锅底烧穿了。她还真不知道他这的气阀在哪怎么开,说不定还真能把他的厨房毁了。   带着性感粗口的留言真把她说饿了。   中午吃了几口饼干就没吃别的东西,这又快到八点,肚子都抗议了。她先穿上他的睡衣御寒,在冰冷的空气里光着呆了那么久她冷得发抖。她身高虽然有一米七四,典型的模特身材,但陆重淮这一米八五个儿穿的男式睡衣还是大了些许。首先肩就大了一点,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出去找了点水喝,然后开了电视做沙发上等他回来。   陆重淮去商场逛了一圈被何冬送回来,本来拎着大包小包想到一天到晚作死的女人特别不爽,突然看到家里的灯亮着,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暖暖的感觉,步伐都快了几分。看何冬把车开走以后他几乎是跑到门前的。   这两年他第一次手里拿满了东西不用腾出手开灯,心情好的爆棚,也不跟她算今天的账了,把吃的放到桌子上,然后把衣服给她要她去换。   卢伊人几分钟换好衣服出来打开盖子,是她大学时代最爱吃的盖浇饭,抽出筷子说:“难得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陆重淮面无表情酷酷地说:“别误会了,是我自己喜欢,没空去饭店,老在街边买,认识老板随手带的。”   卢伊人一本正经地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不是被我感染的?”   他没说她自作多情,只是唇角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陈述着说:“也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卢伊人觉得好笑,饶有兴味地问:“我是墨?”   陆重淮没好气地淡淡说:“你是猪。”   斗完嘴摸出打火机,没找到烟,才想起来去太阳那边自己从来不在身上带烟。他有些烦躁,看到桌上她没喝完的半杯水也没顾忌什么就喝了。   这次卢伊人没再提醒他给他添堵找存在感,或许是看他情绪不好,今天自己又给他惹了麻烦,服了软,开诚布公地说:“以后我不会再用你的关系办事,这次欠了你一个人情有机会再还,手上的单子我会做好,不会多拿多占。我并不想因为私人恩怨影响我们的合作关系。我走了两年你也变了很多,感情问题是你的隐私我不干涉。你说对我有感情,我也一样。可暧昧对谁都没好处,这段时间就当我们从来没爱过,就算有可能也重新开始,好吗?”   陆重淮没再挤兑她挖苦她,也没再否认自己的感情,沉默了一阵才说:“我什么时候做的和你说的不一样。”      ☆、第八章      时间久到卢伊人都忘记了他们为什么会分开。   她能感觉到陆重淮其实想她回到身边,只是有些人如果因为什么分开了,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最后还是陆重淮把她送回的家。她才下车走了两步他就摇下了副驾驶的窗户,对着她的背影、用她能听清楚每个字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我不知道以后我们会存在多少猜忌和怀疑,但我对你最大的信赖就是从未怀疑过你的感情。”   卢伊人背对着他车驶离的方向没回头,鼻尖却狠狠一酸。那个陪她共度难关、很少真正对她动气的陆重淮大概还在......可他们怎么就走到这个境地了?   陆家不是什么世袭的大家族,从陆重淮这辈往上数三代起发的家。   他祖父是法国人,祖母是中国人,又是一个为了女人带着全部家当在异国闯荡的故事,所幸在造酒业有了一番成就。但是到了陆重淮父亲又另辟蹊径在电子业发展,品牌手机代理占领百分之八十的中国市场。再到陆重淮这代又白手起家搞游戏开发,这家人不停的在换行业但从未错失商机。   但如今在Z市叱咤风云的陆重淮有很长一段黑历史,出了名的不屑为自己开脱,靠得住,管不住。曾经他父母也有管过他,但都是一个月就那么几天在他身边,考试成绩下滑就会被他爸扇耳光,他妈妈不舍得揍他只能抱着他哭。平时他努力的时候谁都不会说话,看到结果就急眼,他靠疯狂的放纵自己引起父母的注意,最后当他们不管他只给他钱拿去挥霍的时候他只能冷笑着装无所谓。   那阵子他占山为王,淮哥、陆小爷……这些封号也是打那来的。不打女人、论罪打人、素不欺弱。但校园霸王掀不起风浪成不了江湖,从来没被学校逮着过。对学校的影响仅仅在于长得太帅扰乱朝纲——走过教学楼都有一大票自称他女人的小女生趴栏杆上叫他名字,下课桌上就有零食。陆重淮讨厌道上老换主、心机重的女的,但对热情的死忠粉无抵抗,会听她们絮絮叨叨地说话。我行我素张扬潇洒,比现在每一天都自在,于是也收获了很多不理解。所以他一向很讨厌叛逆这个名词,却一直忍辱负重担着问题少年的名声。   谁都不会问他为什么那么晚还在外面浪——家里没人没意思。谁都只看到他深夜在巷子抗人,从来不知道他会和兄弟去孤儿院给那些小朋友买新衣服。门口那个摆摊的老奶奶给他做饭吃,深夜他就去给老人家打下手。没架打还会带着兄弟去周边游山玩水,跟着他有肉吃还不会走丢。他像一个大人一样要求自己,从不允许自己哭,直到有天在天桥上喝醉被卢伊人认出来带回家。   那天他又逃课,卢伊人却上学了。他起床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含辛茹苦啃着冷馒头,心酸得吃不下去,在厨房绕了一圈发现锅里还有一个热的,整个心情都乐滋滋的,揭开锅盖拿手抓着啃,掰成两半左右开弓。那时候卢伊人就是女神,谁会想到后来和他在一起以后就学会了炸厨房。   卢伊人上面还有个哥哥,不知道家里多器重,全家人的心力都在她那个哥哥上,她也是中学就一个人住了。所以两个伶仃孤苦的人不假思索相依为命,到后来陆重淮索性搬来和她同居了。也是这个时候起陆重淮才不那么厌学,在家人老师眼里变得成熟懂事,他爸也开始把公司的事务移交给他处理。这两个人相亲相爱,越来越亲密无间,陆重淮的文件拖到后面处理不完从来都是毫不客气的把卢伊人抓来做苦力,关系好的没话说。   到底因为什么分开的?   好像因为占有欲吧。   一山不容二虎,哪怕一公一母。   ***   第二天卢伊人换了套衣服却没打算把陆重淮买给她的衣服还给他,收进衣柜挂了起来。   昨天打好商量再不恶语伤人她心情好多了,开车把连夜修订的文件给他送过去。   可是隔着磨砂玻璃差不多能看见两个人影抱在一起,还都是坐着的。   卢伊人如今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披挂上阵就许多男人见了都得让路,偏偏笑容满面风情万种,混得风生水起,没点背景都不敢开罪。任谁都明白卢家这个姑奶奶不能惹,就连赫方佐也没胆子跟她扯老婆舌,所以回国以后卢伊人很少受气,跟别说有什么能让她动怒。可这一幕着实像浇了盆凉水在她头上,倒是叫她冷静了,心肝烧得生疼。想起他对她说的话心里好受了点,她这才有节奏地敲响了门。   是个小姑娘开的。   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花枝招展的,身上穿得挺素,鞋还是双外形美观的运动板鞋,看起来格外清纯,一只手还抓在门把上,一只手攥着束起来的头发,看见卢伊人愣了愣就跑回陆重淮怀里坐着了。   陆重淮手里拿着柄梳子,没说话,刚才就在给女孩梳头的样子。卢伊人也是好脾气,关上门就看着他神色如常的给这姑娘梳头,这手法熟练的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小姑娘的眼睛跟马眼睛一样又大又漂亮,手搭在陆重淮办公桌上一直用无辜的眼神盯着她这边。陆重淮没几秒就扎好了,抬头看了卢伊人一眼,拍了拍女孩的肩,小姑娘就自己跑了,路过卢伊人的时候打量了她一样,就轻手轻脚关上门跑了。   卢伊人也不提这事,就事论事跟他谈文件里的事,说了半天陆重淮都是心不在焉的,忍不住主动交待了,脸色不是很好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这么看我。”   昨晚才约好的,他不想让她误会他犯规。   陆重淮坐在办公椅上,十指交握放在桌上,抬眼神色古怪地望着她,剥落了那层面具显得格外温和,不高兴却是真的。   卢伊人却偏偏得寸进尺地挑衅,“哪样?”   陆重淮最烦她这样阴阳怪气,语气不善地随口说,“我只把她当妹妹。”   我知道啊。你看她的眼神和以前看我的时候不一样。卢伊人这般想着心底却是苦涩的。   陆重淮头一次没说她自恋,顿了好一会,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重新开口,认真地说:“回我身边吧。”和好这种事,总是男方开口才好。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卢伊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你上次不是说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陆重淮被她挖苦得不行,懊丧地退步,“女朋友,女性朋友不可以吗?”   卢伊人倾身,两手撑在桌上,凑近他的脸,粲然一笑,“那我以后总是欺负你怎么办?”   陆重淮看向她只是反问,木着脸说:“你想怎么欺负?”   她的手指触上他的唇,“我不想欺负你,我只想你。”   想你想到每天都想飞奔到你身边,却只能功成名就满载归来。      ☆、第九章      卢伊人看着他被带动起感情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地一笑,把带给他的文件甩桌子上,“刚才开门那丫头是谁?”   要搁从前陆重淮穿着服饰都往骚包了打扮,衣柜里摆着的休闲装多过正式的西服衣裤,自从她出国以后,照他照片上新闻上头条除非那些明星模特做了变性手术才能打他眼皮子底下过去。浓妆艳抹、眼底线画到发际线的女人他更是看都不看一眼怎么招桃花?可是卢伊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自己没长手,要你给她梳头?”   他思绪繁杂却不形于色,更像有意挤兑她,冷蔑地笑,“行啊,你给我生个女儿,我不给她梳头。”   卢伊人以暴制暴比他还傲娇,寸步不让地说:“你不解释清楚也行,到时候她怎么死的别来问我。”   陆重淮把她抛过来的文件摆正放到一边,“一个朋友犯了事进去了,丢了个女孩给我,小丫头没人照顾,你要你接过去收留几天?”   她蹙了蹙眉,放缓语气问,“多大了,读书?”   “十六。”陆重淮算了会才答,把话说清楚,“他还一年就出狱了,到时候叫他把人领走。”   卢伊人听他这么说也没说话了。   “不问了?”陆重淮的声线本就清冷,就算哄她也带着叱咤风云的气质,问完立刻就变了脸,旧事重提,“那我们聊聊昨天的事。”他把左手五指展开给她看,“我受点伤没什么,但是能不能麻烦你搞清楚自己姓甚名谁,别再让我去领人好吗?”。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丝毫没放松口气,“我是惯得你没边了还是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教训少了吃亏不够?白天你和那群老滑头怎么周旋我不管,你到底长不长脑子谁都能硬着来。找人没用?要不要我给你在荒山野岭先给你立个坟头。”免得到时候抛尸荒野都没人知道。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他没少鞍前马后为她做事,但是晚上回去想起她一点谱都没有,什么地方都敢去,真出什么事他求谁去?本来何冬就不待见她,她也不怕给自己脸上抹黑。   两个人脾气都拧,尤其陆重淮总被她气得气血逆流,这会儿陆重淮听她那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说才不惹得他俩吵起来。她总是笑容得体,远近疏离控制得很好,撩人又残忍的打破寥寥的幻想,傲气太重,野心太大,他几个兄弟都不待见她。要不是怕她再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恐怕他没那么快和她和好——盖上他的戳,她起码能安全一点。   陆重淮以前就为她受过伤,最严重的是在锁骨,那次差点去了半条命,无论何时卢伊人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卢伊人不得不承认他严肃起来尤其慑人,也没打马虎眼接着他的话反问他能拿她怎么样,忧心忡忡地凑上去看,“你手怎么样了,上药没?”   陆重淮一躲就把手抽走了,白了她一眼,“刀上没锈死不了。”说完又看了她一眼,软下来,“一会留这陪我吃午饭。”   卢伊人几乎是没犹豫的打了个电话给赫方佐,顺便交待了几件事。   期间赫方佐又痞里痞气的开了几句玩笑,惹得陆重淮看了她好几眼,等她挂了电话就问,“谁啊,聊得那么开心。”   卢伊人挑眉,“一个追我的小男生。”   陆重淮不信,白了她一眼,回头瞟到她的眼色,见她神色变都没变,还很有点得意洋洋,于是变声确认,“你说真的?!”   卢伊人镇静自若地点头。   陆重淮脸立刻就拉长了,黑着脸说:“马上拒了,跟人说清楚。”   卢伊人无奈,“该说了我都说了,这孩子不停劝。”   “卢、伊、人。”他恨不得把她咬碎了,无奈又头疼地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哪能啊?气死了你我不得守寡吗?”这时候她也知道捡好听的说,油嘴滑舌道。   陆重淮闷骚地肃声说,“为什么不能踹?他给了你什么我不能给你的。”言语里的委屈悲愤难以比喻。   那时候卢伊人刚走,彻底抛下他不闻不问。何冬在酒吧找到宿醉的他说了一番话——当人忍不住想靠近一个人,却十次有十次被伤害的时候心理上会形成一种保护,也就没那么想靠近了。有意的伤害实际上就是变相把人往外推。无论是为你好还是为她好,她不想和你在一起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两年他都深深记着这段话,记着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了这个事实,睡觉也睡不安稳。就想她大发慈悲回来一次告诉他这不是真的,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绝望了。   卢伊人想摸他的脸被他躲开了,她不屈不挠地捧住他的脸,主动吻他,真诚又热切地说:“我爱你,陆重淮,我爱你。”   她反反复复说爱。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到原来“我爱你”这个词我可以说这么多遍,只对你一个人。      ☆、第十章      陆重淮要的从来都不多,可一切对他来说又那么奢侈,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独自担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总不在他面前说实话,而这个久违又深刻吻令人早已认不清放狠话的是哪个人,又或者是哪两个人,他讨厌死了这种被控制得死死的感觉,又该死的眷恋,他早就不认识他是谁了。   他和她唇贴着唇难舍难分,约摸过了五分钟才在“啵”声中终止,气急败坏的陆重淮压着心中的恼怒和爱憎,总结道:“永远别跟自己女人讲道理。”管他何方神圣,她爱的是他就够了。   卢伊人“噗嗤”笑出声,看着他黑到透的脸色有意无意地问:“不生气了?”   “懒得跟你计较。”他说的不计较就是真的不计较,表情看上去没那么难看了,老熟人一样资源共享,“过两天我飞巴黎,你跟我去一趟,我介绍个人你认识,肯定对你用。绝对会受益匪浅。”   碰上正事卢伊人是不会开玩笑的,问他,“法国人?”   “是个华裔。”陆重淮言简意赅地介绍,“非常著名的投资商,行业里领头的佼佼者。”他看了她一眼,作为回礼也甩给她一份报告,“你参考一下然后赶快把企划案给我,我不想耗那么长时间。”   卢伊人接过来看了眼,手上做了一个“OK”的手势,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了,各占一方开始干活,就像早些年读书那阵子,放学也是这样的场景。   说起他们的感情,真正开始似乎是在十年前。大抵是卢伊人雪中送炭的热馒头温暖了这个混不吝二世祖的心,于是从此钟情,可惜一直没有水落石出的机会。后来有天在网上聊天,不正经的女王大人兴之所至,八起他有没有喜欢的人,陆少爷沉默了一阵,打了个“有”字。卢伊人顺藤摸瓜深挖到底,随口问了句是谁,他在她重复问询下只说有。当年她卢大小姐的脾气就不大好,准备打行字就关窗口,但当她手指敲上键盘的时候,刹那间脑海抽白……   You,有。万夫莫当的卢女王败得惨烈,一时丢盔卸甲落荒而逃,第二天清醒过来依葫芦画瓢拿出陈词滥调条条框框的教条说青苹果不好吃。可那会少爷犟得要命,笃定地说,十七层地狱以上是刀山油锅而十八层地狱什么也没有。纯情的大众男神淮哥为着冷情女王卢美人行着丧权辱国的事,对她的每一点恩惠感恩戴德,终于集腋成裘的感动了卢伊人。   再后来两人感情升温,卢伊人没事就喜欢摸他头,弄得陆重淮咬牙切齿说着你完蛋了,拽她头发却扯掉皮筋,一头秀发散下来伴着风,两个人都呆住了。那一年陆重淮跟着家里去新疆考察,喝着老酸奶吃着烤全羊拍照给卢伊人秀。卢大小姐彼时还没去过少数民族自治区,向往地说她也想吃。于是回来的时候带给了她一根洗的干干净净的羊骨头,在她即将炸毛之际又掏出了一颗心形吊坠,就此定情。她邋遢得不行,抽屉里屯着大堆的奢侈零食,直到有天陆重淮忍不住给她清抽屉清出一桶包装袋。中学时代的卢伊人比现在还撩,看他收出一桶路过走廊还幸灾乐祸地嘲笑,结果被他瞪了一眼,黑着脸说,“都是你的。”   对比之下,竟然个当年分毫不差。   何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默契的一幕,终是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午餐放到桌上,看了卢伊人一眼,在陆重淮眼神示意下开始汇报重点。   陆重淮边听他说边从卢伊人手上拿过杯装咖啡给她插吸管,何冬说完懒得在苦口婆心说话,又当着女魔头的面不好说什么,正事报完就出去了。   室内安静得出奇。   卢伊人拿起筷子在盘子上立了立,“你一直在等我对吗?”   陆重淮不吭声,她就当做他默认了。   于是她又继续道:“我想过要回来,可总担心你身边有人了该怎么办。那天你对我说你有女朋友......”她没有再说下去,“我过去顾虑太多,错过了许多机会,但我想只要最后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放下一半的骄傲,一半为了和你在一起,一半为了我自己。至于有没有其他人喜欢我,也不是我能够控制的,起码你要和我一起面对。对不对?”   陆重淮忍着没去看她的表情,神情肃穆,听她说完才表态,“我之前之所以说重新开始就是因为我们再没可能回到过去了。我现在心情很差,你别在这时候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那是情节严重只能稍后再审。我为你做的,包括提出复合都是为了报恩。凡事过犹不及,我不是当初那么好说话了,越过我容忍的底线我真的会把你从天上打下来。商场不是演艺圈,你付出的辛苦没有人看见,没有声音,没有舆论。可以一夜暴富,也可以一夜跌入谷底。”他皱了皱眉偏头说,“我不想伤着你。”   如今的陆重淮不再是生涩处理家庭文件的小当家,手里动则就是价值几亿的大项目,一边继承着家族企业,一边创建着自己的王国,手段也残忍狠厉许多,超出同龄人千百倍的优秀。卢伊人始终是女流之辈,身体素质要差许多,不可能像他一样一天只睡四小时,枕戈待旦马不停蹄。   卢伊人知道赫方佐这颗眼中钉确实牢牢扎进他心里了,他现在说什么话都可以理解。她跳过这个话题问,“上回我那个高价案子是不是你买下来的?”   陆重淮默了默,“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现在不会做对我无意义的事,觉得你设计值这个价才买的,如果什么事都要用感情来定价,我会像你说的那样死的很惨。”   活在最真实的爱情里,所以身不由己。不是因为遇见你,我怎么知道自己有所不能。   他声音不带一毫感情,卢伊人却能感受到他深切的......爱。   当一个女人听着她深爱的男人满是疲惫的说出这些话怎么能不心疼?在很多人眼里爱要用试探来证明。可是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那是近似于亲人的男人,怎么舍得设计。就算从前她任性也有分寸,更何况他们现在都成人了。这个世界杀机暗藏,只有聪明人才能心领神会的懂得其中的冷漠含蓄,若是枕边人还充满算计,还怎能苟活此生。他默默无闻给她铺桥搭路,她却质疑他分别了两年感情,甚至从始至终以令人厌恶的姿态出现。她给了陌生女孩无尽的关怀,却在勾心斗角中再没给过他一分温暖。她以挑战他的底线为乐趣,利用他的感情赚得盆满钵满,对比之下无地自容……   她感谢他被她刁难折磨仍旧临危不惧,感谢千山万水他跋涉而来,感谢他包容她所有的自私和卑鄙。一生遇见一次所以可贵,千方百计再出现在面前才是真的难得。因为这需要的不仅仅是爱,还有赴汤蹈火的勇气。   ......   也许是卢伊人的推诚置腹,两个人的关系亲密了许多,等后天去法国的时候说话都用不着打草稿了。   飞往巴黎的航班准备起飞,卢伊人没动面前的屏幕,而是抽了本杂志看,翻了两页觉得没意思,就伸长了手拿他那边的。   陆重淮感受到她的动作,摘下眼罩,幽幽吐槽,“你这么依赖我是因为好友圈都成了单机版吧?”   卢伊人懂装不懂,被戳中也不急,四两拨千斤道,“至少还有你啊,可以双人组,打不了扑克麻将,还能下下棋。”   陆重淮准备反唇相讥,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只小手,拍了他的肩,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长的好帅,能不能和我拍张照。回去我就可以说你是我男朋友了。”   淮哥对着旁边名副其实的女朋友嘚瑟地一笑,卢伊人马上回头对着早熟的小朋友柔声说:“不可以哦,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   陆重淮和她对视了眼,不理不睬,闭上眼睛装睡,直到飞机着陆才睁开。   一下飞机卢伊人就追着他恶意满满的叫他“哥哥”,陆小爷嘴角抽搐,最后忍无可忍的停下脚步,冲着她应了声,“诶!大妹子!”      ☆、第十一章      机场出口有几个接机的人,都是褐发蓝眼的法国佬,左右资深助理行李把他们往车上请。年长的老先生和陆重淮用法语谈了两句就上了头车,卢伊人跟着陆重淮单独上了后面的一辆宾利。   司机也是法国人,卢伊人便旁若无人地问:“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你介绍的那位大师有没有什么喜好或者忌讳,我不会法语该怎么交流?”   陆哥哥就得瑟了,“把你平时唬人的一套都拿出来。坑蒙拐骗都试试,拿手势比划一下,都用不着动嘴皮子,一准信。”他演技浮夸,把江湖上得志的小人样演绎得出神入化,偏偏天生一张惑众的俊脸,面皮上端正的五官因为时常颦蹙显出几分清冷,喉结性感,此刻微微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目光流转,竟然让人没有想揍他的心思。   卢伊人也不和他置气,反而笑着问:“你以为把我带来这里我自己就回不去了吗?”   陆重淮是成心气她,薄唇调整成另外一个弧度,讽刺道:“恐怕把你丢到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子你都能意志坚强的摸回来,法国哪难的倒你?”   卢伊人和他对视两眼,死生不顾地拉车门。车行驶在公路上,至少四十码的速度,真要滚下去没见阎王也是重伤。陆重淮猛地把她扯回怀里,箍着她胳膊的手使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卢伊人再抬眼,他俊朗的脸色已经浮上一层愠色。   他气不打一处来,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心有余悸,忍不住骂骂咧咧道,“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卢伊人先是一怔,甩开他的手抠了抠门把手,“落锁了,不这样你怎么让着我?”   这番闹腾司机已经望着后视镜看了他们好几眼。   陆重淮臭着脸,刚才还气血逆流,现在被她一噎,反倒淡定下来。看了眼她被自己欺负委屈可怜的样子心下也是一跳,耐着性子好好说:“等会要去见的前辈会四国语言,每门都精通的很,你开口随便说他都听的懂。不喜欢旁门左道,忌讳人偷奸耍滑剑走偏锋,在他眼里世界是有规则的,凡是逞强坏规矩的都该消失。至于别的,商人,都一样。”   谈到正经事,陆小爷又变成了一副扑克脸,卢伊人看着却觉着比状似无意的嘲讽舒坦得多,熄火歇战消停了。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有时候心里虽然都看不惯对方刻薄的样子,但总不是能逆来顺受的忍下来就是一颗榴弹扔过去,始终维持一个均衡融洽的状态。   下车统一走右门。上车的时候陆重淮让她先上,此刻自己先麻溜跳下去,站在门边伸手给她护着头。陆小爷两年都没给人开过车门,更别提护头了,冷不丁来一次正好把门堵得严严实实。卢伊人正想着挑空位落脚还是踩他鞋上就被他另一只手拉了起来,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笨蛋”。   迎出来的豪华别墅的主人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宠溺之色,先用流利的法语和陆重淮寒暄了两句,大意是说他们情深甚笃诸如此类的,陆重淮借着卢伊人听不懂,破天荒的露出了温柔的神色,骄傲地说“是的是的,我们感情一直这么好”“她又漂亮又聪明非常能干”“就是为了给您引荐”之类所有溢美之词。   于是这位掉鞅中法商场身经百战的老者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还没等卢伊人开口说话就把他们请进屋里坐了。   这位商业大咖是陆重淮爸爸早些年的好友,对他们这些后生都是很和蔼的。他有两个儿子,一个继承家业,一个在中国闯荡也发了横财,如今他就等着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倒是有不少经验之谈可以无私分享。   门口他的小孙子也在,小男孩生得白,南欧血统像维吾尔族人,怯生生地叫卢伊人姐姐。   卢伊人觉得小伙子可爱,逗着他玩问,“你是哪国人啊?”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想,用磕磕巴巴的中文说,“我是外国人。”   卢伊人乐不可支,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陆重淮在旁边看着,目光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   ***   这栋房子像座古堡,大抵是盖房子的黄金地段,吃喝玩乐都有着落,离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繁华市区也有条通衢要道。   法国老爷子的想法是商场上的事可以滞后,先介绍了一下周遭的地理环境和巴黎美景,又给他们安排房间留宿,请这对鸳鸯吃了顿法餐。   念及往事,陆重淮恍惚记得第一次在国内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顿法餐,碗筷餐具都按着标准摆在相应的位置,提前订了一支陈年法国名酒,万事俱备后点了两顶蜡烛。原本格调浪漫气氛温馨,当年的卢伊人还是个黄毛丫头,硬说熄了灯连菜都看不见。他从上上代祖宗那儿遗传的浪漫细胞就在那一刻被全数歼灭。卢伊人不光是经济头脑适合从商,那种不屑梦幻、切真务实的态度也是。要送她束玫瑰,说不定她还真会全扯下来泡澡。   正统法餐规矩很多,卢伊人就吃了个五分饱,却仍举止矜持,对上陆重淮的眼神还跟他打了场眼底官司。   用完午饭管家领着他们两个客人进了古色古香的客房。   看来这法国老爷子是真心喜欢中国文化,笔墨纸砚样样齐全,一对青花瓷花瓶放在架子上,还真敢放宽了心让他们住。   陆重淮因为长期失眠有午睡的习惯,硬拉着卢伊人陪他睡,就为这事两个人都能打一顿。到后来卢伊人也有了困意,一倒头两个人就抱一起了。   过去两年了,陆重淮认她的习惯还没改,一觉睡得安稳踏实,卢伊人睡了二十分钟就在无意识的一抽中蓦然惊醒,心跳又快又急,感觉到身旁温暖的怀抱内心稍定,慢慢心跳就平稳了。   陆重淮手没压在她身上,绕过她撑着那边的床,不是很紧,她试着移了移也没把他弄醒。他一侧的脸埋在枕头里,令一边的侧颜惊为天人。许多年前他们也是这样什么都不做的睡在一起。日上三竿慌慌忙忙穿衣洗漱也没顾得上观察,别的女孩子手机里一堆偷拍的照片,卢伊人的手机里却连张纪念照都没有,估计是想着天天见面没有必要。这样子陆重淮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想耍小孩子脾气又碍于面子打死不说,也没说非要她在手机电脑里留,就一直拖到卢伊人赴美留学。   卢伊人鬼使神差靠近他的脸,在他侧面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刚睡醒她喉咙又干又渴,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去找水,而是将干裂的唇放在那个合适的位置极尽亲昵地亲吻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曾经被他气得不行要发疯的时候她没哭,他兄弟不待见她暗地里使坏的时候她没哭,就算被逼到走投无路也倔强的忍住眼泪,而这一刻,谁也没有欺负她,只是他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安睡,她亲了一下他,她就突然热泪盈眶了。她突然想起两年前他们闹僵的时候,他用力抱了抱她,没有像她瞒着他赴美留学时的气急败坏,没有平时骄傲霸道的不可一世,甚至气息很温暖,他去机场送她,临别叫她的名字,但什么也没说。   那天的陆重淮让人觉得很陌生,不是因为清冽的气息,也不是他傲娇地说不爱,就是那种不想再理她的感觉,拧得她心生疼。当陆重淮不肯见她的时候她就怕了,那种恐惧不是一两天形成的,而是漫长的来自久远记忆的后续。还好他还是他,他和他的爱都在。   ***   陆重淮醒来的时候卢伊人在桌子那边用毛笔写大字,他披上外套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写。这姑娘的字体一点不娟秀,却也不是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的张狂草书,而是入木三分力透纸背的端正行书。   卢伊人见他过来,偏头问他,“你看我写得好不好,送给这位前辈怎么样?”   陆重淮刚睡醒,摸了把脸说:“据我所知老爷子这墨宝还没见过光,有个人能写出来他都会觉得新奇。”他回是回答了,可看卢伊人像忍笑忍得厉害,瞧出点端倪,对着钢琴黑的桌面照了照。   看见自己脸上被她用毛笔画出了几道胡子,眼睛也被圈了一圈,抬头马上变了颜色,夺了她的笔,也在她脸上画了几条,义正言辞地说:“你还是学设计的,一点水准都没有,还没我画的好。”   卢伊人被他压在桌上,硬是染了几点墨迹,低头看了看,握拳摆在双颊两侧,往下半蹲着学猫“喵”了一声,“我是学广告设计的,不是画脸谱的,请不要误会我的职业。”   陆重淮没想到她这么坦然,完全被她震呆了。半晌反应过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   两个人闹腾是闹腾,可也不能这么见人,统统洗了脸去市区逛。   法国奢侈品比国内便宜得多,卢伊人好久没这么疯狂得采购了。卡刷爆没关系,可跟着她的人就要累得像狗了。   十个指头都挂不完大大小小的盒子,眼看着她兴奋劲还没过,陆重淮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停,卢伊人也是振振有词的冲他嚷,“我刷的是你的卡,回国以后还是刷你的卡,我这不是给你省钱呢吗?”   陆重淮好声好气说了半天都不管用,彻底怒了,当着一群法国佬的面傲娇地吼,“老子有钱就想让你回国高价买成吗!”      ☆、第十二章      那副字把法国老爷子哄得开心,二话不说就叫小儿子把国内一个大单交给了卢伊人。这姑娘一向步步为营算计惯了,利益来得容易反叫她受宠若惊,陆重淮看她得了便宜卖乖冷蔑地哼了一声说她矫情话多,在她心里还犯着嘀咕的时候早订下了回国的飞机票。   卢伊人不是没漂洋过海见世面,可一天就受益匪浅还是头一次,陆重淮给她讲着历史典故带她游了趟巴黎又日夜兼程飞回大中华,办理了行李托运,头一件事就是去陆重淮鼎力推荐的一家烤鱼馆。外乡菜再负盛名也对不上胃口,卢伊人饿得就差肚子叫唤了,很明智的没有因饭菜的选择跟陆小爷起冲突。   可吃着吃着就不对劲了。   卢伊人胃里火烧一样疼,撂下筷子,五个指节紧紧捏住桌沿,捂着肚子滑下来,极力忍受着什么,陆重淮以为是菜有问题拉住一个服务员就叫他找经理,自己则火急火燎抱起卢伊人,她扯着他的衣角指节发白,只几秒额头上沁的全是汗,疼得直抽气,“不是肚子……胃……”   刚回国连代步的车都没有,陆重淮急中生智管店员借了辆马力十足的摩托,利落的从后备箱拿出头盔给卢伊人戴好,动作甚是熟练,完全顾不上自己,把她抱上车,自己跨上去将她的手围在自己腰上抱紧。   卢伊人疼得没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没有犹豫地抱紧他,因为疼痛饶是虚弱还是箍得陆重淮直吸气,却也没有说她,反倒极力安慰她,“忍忍,马上就到。”和那天那个留条子说饿了就忍着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   而此刻卢伊人已经听不大清楚他说的什么,意识微微模糊,感受到他的沉稳和焦急,想尽力把注意力从钻心的疼痛中转移出来,殊不知钻透的不是心,而是胃。   冬天的天气,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凉得像生生脱了层皮。陆重淮紧抿着唇,敏锐地观察着路况,硬闯了好几个红灯,最疯狂的是在护栏口子那里转弯逆行,路上庞然的铁壳子没吓到他反而被他吓了几跳,几个忍不住开窗骂娘。   陆重淮飞车提速走得够险,还好一路平安,他一马当先下了车,摘下人事不知的人的头盔,手铲进她腋下把人拖下来,气都没喘匀就抱着人冲进了急诊室。   经过医生初步诊断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胃穿孔,胃负担过重,终于在中午的烈酒和下午的辣椒双重刺激下彻底崩溃,需要马上手术。   他也曾经喝酒喝吐洗过胃,知道这种风险极低的手术没有危险,匆匆签了字,站在手术室门口揪着头发暴躁得揉了揉。   他不在这两年她到底是怎么在吃饭!   陆重淮气是气,还是担心的,寸步不离守在手术室外,等她被推出来又眼睁睁看着她转醒。   明明恼火得想骂人,可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他的心又软得要命了。   已经是更深露重的午间时分,隔壁病床的老人好梦正酣,陆重淮感同身受地轻声问:“麻醉过了疼不疼?”   “好像药效还没完全过,不是很疼了。”卢伊人难得没跟他顶嘴,苍白的脸色还没缓过来,轻笑了声,“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要你担心了。”   她还知道说对不起,陆重淮忍着没爆发,虎着脸问,“你到底怎么在吃东西,为什么不按时吃饭,把自己弄得胃穿孔不难受吗?”   好像赫方佐也这么骂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现在都流行这么粗暴地表示关心,她心里却奇怪得暖起来,连同语气也一道和缓下来。“就是太忙没法按点吃饭,要不是这么忙恐怕我早回来找你了。”本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可话说出口竟然连她自己也觉得心酸。   陆重淮仔细审视着她的神情,看不出破绽,也同样不知道她是何居心。他早想对她说一句话,无论她是否运筹帷幄都不要撒谎,能骗到的只是相信她的人,哪怕她惯用假面,连最亲近的人都讳莫如深。   犹疑间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她软下来的语气消了他心里的那股邪火,可依旧不高兴极了,几乎是不容置喙地说:“再不好好吃饭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可能他只是随口一说,卢伊人却怔了怔。这种语气,毫无保留又真实的陆重淮,像个孩子一样,把他的一切弱点和软肋都暴露给她。三十功名尘与土,如今的她什么都不想得到,只不过不想失去罢了,尤其凭着陆重淮在她心中的分量她更不敢造次,舒了口气感叹道,“我以前就很怕你。”   陆重淮耐心听着等着她的后话,可半天也没见着她再吐出一个字,板着脸情不自禁问,“现在呢?”   “不能不怕啊。”   她带着笑意尾音稍稍扬起,再不是从前的年轻俏皮,渗透着深深的无力。   天下有情人必然分分合合,情.爱男女也并没有那么长情,受过一次大伤,就算对方哭着跪着哀求也说不定会无动于衷。陆重淮成长期间也算阅人无数,对那些趋之若鹜女人的偏见也根深蒂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往日的情分,就算她此刻亦是装模作样他也割舍不开。   纵使她要他现在就死,他也不见得会拒绝。对她的恨还没有完全瓦解,又再舍不得说一句绝情的重话,她总是狠狠打他一巴掌又喂颗枣,分明很讨厌她假惺惺的样子,陆重淮握了握拳。   从他成年就再没有可怜过谁,可心里泛起的那股酸涩又是什么?他定了定心神,不想再和她共处一室,但还是有点不放心,丢了句话,“创面虽然不大但你还是休息一会,我不走,就在走廊上。”说完就起身,拿了搭在床边的外套,头也没回的出门了。   不论是带她去法国的关照还是刚刚对她的爱护都让卢伊人觉得愧疚不已,看着他的背影伤口竟然隐隐疼起来,她吸了口凉气不敢再动。   良久,她竟然会心一笑。就算他一再强调她的戴罪之身,还是那么爱她。   他把对她的恨留在了过去,却忘了把爱也留在那一天。   ......   卢伊人平时的行程都是秘书安排的,临时有变故也会说一声。原本这趟法国之旅她估算的就是一天,第二天赫方佐上班没见着她,再问秘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一早卢伊人的手机就遭到了轰炸。赫方佐做事有风风火火心难死的劲头,拨个电话都非打到她接为止。卢伊人还在梦里,好不容易梦见一次许久不见的小陆重淮,硬生生被振得桌子都在抖的响铃方式打断了。   她皱了皱眉头,边揉眼睛边接起电话,声音低哑地问,“什么事?”   “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该以为你被绑架了!你知不知道一个严格掐着工作时间的人突然没出现多恐怖!”在赫方佐的印象里她卢伊人就是无坚不摧的铁甲战士,她没按点上班是件多匪夷所思的事。   “我就不能有点人身自由权?看你这副样子几天前我在家办公的时候你没去公司是不是?”   赫方佐心里一虚,怕她兴师问罪,赶快嘘寒问暖,“那你今天这是干嘛去了?我这里有份报告要给你过个目。”   “你放我桌上就成。”卢伊人换了个撑床的姿势,扯到伤口痛得咬牙,忍了忍告诉他,“胃穿孔,现在在医院,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胃穿孔?怎么会这么严重。现在好点了吗?早叫你注意饮食。唉,哪家医院啊?”他说段话换了三种语气,最后还是向她打听行踪。   卢伊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拒绝的那么明确了这孩子还不肯放手。如今赫方佐之于她唯一的感情就是那层道德绑架。她觉得当初他帮了她,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忘恩负义。   她抬眼见着陆重淮就站在门口,八成是听到了动静,转念想了想还是把医院房号报给了电话那头的人。   像是心有灵犀,她挂了电话陆重淮就走了过来,半是关心半是命令道,“早上一醒就忙公事。这两个星期你手机都放我这,安心养伤。”对上她无辜的眼神,一贯强势的语气软了几分,“你亏几亿我给你赚几亿行吗?”   卢伊人也问他,“我跟你商量件事你别生气行吗?”   她捅的幺蛾子就没少过,陆重淮的心理承受能力被她逼得每过一段时间就得绿化升级,眼下也没怎么在乎,不咸不淡地说,“你先说我再考虑要不要生气。”   那个傲娇样和当初说再不会爱她的样子如出一辙。卢伊人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说:“上次我跟你说的熊孩子等会儿会来……你帮我照应一下……”   她话音刚落陆重淮就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卢伊人你可真行啊。不知道我现在拿刀捅死你的心都有了吗?你顾什么情面,不喜欢就别招惹,你怎么就没顾过我们两的情分呢?!”   眼看着他就要发作炸毛,卢伊人连忙狗腿地说:“你是自己人他是外人,不一样——”   陆重淮俯身挑起她的下巴,清冽的吐息喷在她挺立的鼻翼上,“你让我想弄死你的理由又多了一条,伤好以后搬来跟我住。”   ......   赫方佐来的时候带了许多水果,两手提的满满的,哈着腰进门,刚准备热情问候就看见病房里的另一个男人,愣了一愣。   卢伊人正盖着被子浅寐,摊着报纸看的陆重淮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你不知道她胃穿孔只能吃流食吗?”他合上报纸站起身,手插在兜里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漠地说:“怎么拿来的怎么拿回去,她不需要这些。”   赫方佐着实被他的气质震住了,半天才想起来仔细端详,可陆重淮已经走得只剩一个背影。赫方佐瞧着他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出言却张狂又疏离,肺都要气炸了,随手把两袋水果扔门口,气势汹汹地追上去,“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做主?我倒想问问你她是怎么弄成胃穿孔的?”   陆重淮站在洗手间边上,一根烟刚刚点起,闻言眼神一凛,当着他的面弹了弹烟灰,不疾不徐地问,“你又是她的谁?”   赫方佐被问住,瞪着眼睛梗着脖子说,“我是她男朋友!你少在这装大佬,你爷爷我见你这种人见多了!”   陆重淮左手几个指节攥得咯咯作响,掐灭了烟问,“她跟你说的?”   少不更事的小青年哪见过这么吓人的眼神,当即就怂了。   陆重淮冷笑一声,把只烧了一小截的烟扔进垃圾桶,“放心,我不会对你这种没存在感的人怎么样的。”   居然被这么侮辱了!赫方佐也正当年轻,火旺心切,一拳头就瞄准陆重淮那张俊脸狠狠砸过去。陆重淮怎么可能让他打到,就着他的力一把把人掼在墙上,也是气急,彻底被点燃了,对着他的肚子当仁不让就是两拳。   赫方佐也不肯吃亏,抬脚猛踹。陆重淮为了躲他那脚松了劲,被他压着胸前被擂了一拳,抓了他的手使出了一招过肩摔。前阵子把卢伊人从“唐会”抱出来的时候手就受了伤,一时用力过猛裂开,顿时血流如注。   赫方佐背疼,前面的肋骨也疼,蹬着腿起不来了,看着陆重淮手上的血当是自己弄的,捂着胸笑了声,“伊人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你的,她在美国的时候就一直惦记着喜欢的人,这饮食作息都是为了那个人在拼命。你别他妈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当心打脸。”   陆重淮体力恢复,看了眼伤手,抬脚碾在他脚踝上,听着隐忍的惨叫声,气定神闲地蹲下来,“这话该我对你说。要看不清形势就闭嘴。”   他陆重淮对卢伊人无底线,不意味着对她身边的人都无底线,要不是看在卢伊人的面子上,他哪会这么光明正大地对付人。这样的人他又怎么屑于自己动手。   带着一身伤他先去挂急诊处理,然后给何冬打了个电话,“给我查查卢伊人那个公司成员都有谁,每个人的来历我都要知道。”   “我早提醒过你……”   陆重淮被惹毛还躁着呢,听何冬这么说皱了皱眉,任性地挂了电话。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卢伊人还没醒,赫方佐没没了影子。陆重淮像个没事人一样,暴殄天物的把赫方佐送来的水果都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   这梁子算彻底结下了。      ☆、第十三章      何冬把文件给他拿来的时候,陆重淮板着脸肃然看着窗外,琢磨着十几年的兄弟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就是医院外面摆摊算卦的老头儿吗?什么时候也信神拜佛了?   何冬瞅了瞅他又转身看了眼病房,“说实话,当局者迷,你中的不是毒是蛊。你真想为了个女人跟妖哥闹掰?我可是听说了,那天你问我怎么处理那药是妖哥下的。你就护着她吧。心慈手软成大患,你上点心成吗?”   陆重淮揉了揉眉心,松了劲无奈地说:“清官都还难断家务事,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跟我说旁观者清?她哪得罪你了让你犯膈应,抱这么大成见,你以前不这样啊。”   何冬拉他到一长排椅子边上随便挑了俩座儿坐下,“你越是像这样帮她说话我越觉得反感。她知道这两年你过着什么生活,知道你活得想要自杀吗?我不知道她在国外是逍遥了两年还是痛苦了两年,就凭她硬闯公司来看,她不愿意吃你这两年你吃的苦却叫你忍受。我看你跟太阳在一起比这轻松多了,小姑娘单纯,也喜欢你,你何苦弄得这么累?”   陆重淮做了个手势打断他,苦笑了声,眼神鄙夷,“连我都瞧不起那段时间颓废的自己何必要她知道?我是个爷们干嘛非把自己的委屈说得像娘们一样,但凡她还对我有感情我就不觉得自己贱,她就更不用说了,我跟你说那两句都恨自己嘴碎。”他掏出烟咬都咬上一根了才想起来是医院,“小太阳我就不想了,本来就是给阿龙带的小孩儿,出来把人还给他就得了,我还怕伺候不好这姑奶奶他出来跟我干,这丫头脾气坏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   自古英雄相惜,像他们这种铁血汉子,言语太苍白,稍稍一点门清儿。何冬叹了口气,也不想管了,看到他手上沁着血的纱布,问,“你这又哪搞的?”   “揍了个人,上次的伤口又裂了。”陆重淮漫不经心的,压根不拿这当事。   他多少年没打过架了,江湖就是游戏,青春正当的男孩子玩个角色扮演还可以,沾上血腥就没意思了。今天算破了个例,不得不说远古人的野蛮方式还是能让复活的细胞爽一把,暴戾的基因一释放,整个人都舒坦了。他凭经验挑着角度开殴,每一下都严格控制着力道,既叫人疼又不会造成实际伤害,哪像小年轻就知道蛮干。   在这之前陆重淮从来没见过赫方佐,开始的挑衅除了不爽还存着试探的心,结果发现这男的不严谨还沉不住气,哪点值得卢伊人把他留在身边了?   最重要的一点。作为一个口口声声说爱的人,没有给他要爱的人足够的尊重,逞强自私又幼稚,玩得都是他早八百年玩过的。这样的人凭什么要他看得起?   所以陆重淮揍人有一半不是因为气愤而是因为他丫就是欠揍。虽然男人打着打着就成朋友了。要这熊孩子改过自新叫人看得到变化他也接受,可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一路人,他就不抱期望了。   站在里面门口的卢伊人趿拉着鞋,手还捂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听了半天墙根有点恍惚,大脑全是空白的窗口,每个都想看清楚里面有哪些程序,可一个字母都看不清。   先不说陆重淮对她的看法,她完全不知道何冬对她芥蒂已经这么深了。   大家以前都是朋友,玩的好玩不好平时也都在一起聚聚。她读书的时候没什么坏心眼,但众星捧月难免任性,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也不会说为了顾及他面子委曲求全,那段时光是她最真实的日子。   当年青春期情感话题在长久的禁忌教育中颠来倒去的反复数次,身边朋友的态度也由开始的新奇变为了毫不在意地应和。无论是指责的一时贪欢还是被夸大的影响成绩都在不以为意的认识中变得不足轻重。她缺乏的不是对是非对错的理解,也不是时刻存在的警醒,而是抛弃的果断。喜欢一个人不是羞耻的事情,关键就在于是否忍心让对方背上早恋的罪名。   卢家人对她这个小女儿重视一向不够,这事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陆家则不一样。陆重淮还有个大他五岁的姐姐,在他大二那年嫁给了卢伊人的二哥卢卓尧,两家联了个姻立场就不一样了。像他们这种还沿着世袭制的家族,还是搞的门当户对那套。两家已经结了一个亲,相当于他们两人的姻缘再无附属价值。当年陆父就在私底下找到卢伊人,说你是个女儿身,挑不起卢家的大梁,手里除了继承权什么都没有,要是没有自己的事业,你和重淮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于是原本可以拿着家产享清福的卢伊人就背井离乡学手艺,瞒着这事没说,那年正处在两人腻歪够后的枯水期,小摩擦不断,吵架也没停过,卢伊人这个火象星座气性也大,狠了心半年没联系。异地本来就辛苦,这样一来时间久了根本无话可说,等卢伊人回国两个人已经很疏离了。陆重淮那个傲娇又闷骚的性子在这里起了大作用,明明爱得要死了还亲自送她上飞机。女孩子冷了心永远比男人更狠,卢伊人红了眼只看准欲望朝前走,在美国一心一意创业还真弄出了点名堂,终于抗不住爱情和思念在大洋彼岸先拨通了陆父的电话。陆父说好了你回来吧,真正认可了,她才千山万水跋涉回来。在国内遇险是她始料未及的,可她要不用陆重淮的名字真的很可能曝尸荒野。借钱更是无奈之举,她一个学广告设计的还要兼修理财经济,那些苦日子她至今还没法回头看。听着这些误会她真的很想冲出去解释清楚,更后悔前些天吃着小姑娘的醋赌气没早倾吐,可既然陆重淮都不在乎她经历的那些过去了还有什么必要。   卢伊人渐渐松了握在门把手上的另一只手,垂眼回到了床上。   想了想她还是先给赫方佐打了个电话,那边龇牙咧嘴哎呦呦叫疼的大男孩一接电话就鬼哭狼嚎地严厉控诉,“大王!今天你病房里那个男人是什么人物?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你可得替我做主!哎哟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骚年本来是一肚子苦水,郁闷又怨念的求安慰的,谁成想,卢伊人竟然幸灾乐祸地问,“疼吗?”   “嗯。”   “鼻青脸肿了?”   “嗯。”   “活该。”卢伊人捂着伤口冷笑一声,“你打了老娘的男人还想我替你做主是吃错药了吗?”   骚年大惊大骇,“他他他是你那个老朋友?”   “不然呢?”卢伊人对他不认人就动手的行为感到更气愤了,“我说轩昂奈那边的单子怎么丢的,你以前都这么草率吗?”   赫方佐可心酸了,被人打还被喜欢的人骂,立刻就委屈了,“我也是关心好吗,我是去看你才受伤的好吗?你没看他是怎么挑衅我的,太他妈气人了,嚣张得欠削好吗?要不是他那身手,看我不把他揍成牛头马面!靠!他奶奶的,我要被气炸了!”   卢伊人特别冷静,“谁先动的手?”   赫方佐弱弱颤声说:“我……”   “你先动手你有理了,你打的是谁,你打的是我的男人!我不管你受什么委屈,滚过来道歉。半小时之内到不了以后你手上工作都停了。你爱留留,不爱留交辞职信走人。”卢伊人第一次这么强硬的和这个不更事的男孩说话。   赫方佐都惊呆了,“你赶我?”   卢伊人此刻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甚至有些气愤,“你是不是觉得为了做了这么多我这么对你残忍?那天我就说了,我希望你对我的好都是不计回报的。我没办法给你任何东西,你这样何苦呢?”   她开始是想让陆重淮出告诉他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可赫方佐听到以后并没有注意到关键词,从尴尬的感情方面可以理解,但他只顾抱怨自己所受的不公,卢伊人已经没有耐性了。   赫方佐沉默许久,再不显逗比属性,声音渐渐低下去,无奈地说:“明明知道你比我强大,我还是忍不住想保护你。但是现在看起来没这个能力。”半晌声音低哑而沮丧地郑重道歉,“对不起。”   他突然变得这么失落卢伊人也不忍心再说重话,可是她也没办法为他做什么。这时候陆重淮推门进来,放了手里的文件握住她的手,目光里的肯定打消了她同情的念头,挂了电话。   送走何冬,陆重淮本来是要进门的,但听到里面那么大动静,贴在门上她每句话都能听得特别清楚,他不得不承认内心爽爆了,见她没了声音怕她犹豫,立即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给情敌补上最后一刀,兵不血刃毙得完美,却依然酷酷地问:“心疼吗?”      ☆、第十四章      这个人是谁?怎么这么讨厌!卢伊人被他贪得无厌的傲娇样气笑,本来想拿枕头砸他的,可笑着笑着就淡下去了,陆重淮在她面前笔直地倒下来,压在她身上不动弹了。   “陆重淮。”“陆重淮?”   她开始还以为他开玩笑,一连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顿时慌了,再摸上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脸上还冒着虚汗,面色苍白,她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送她来的时候顶着寒风,又整夜守着她没睡觉,早上还打了一架......   她赶紧摇铃叫医生,然后伸出手在他身上摸手机,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她的脸也有点微微发烫,可无力顾及其他,在他内侧的口袋里翻出想要的东西,没想到有手势密码。   卢伊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陆重淮,密码多少?”   而被叫的人高热昏死过去了,一点意识都没有,她只能一个一个猜。她把他们两个姓氏共同的开头字母“L”换了无数个姿势画成图都没能解开,还有最后一次试验机会了。卢伊人横行一赌,把一个倒写的“Y”画在正中央,真的解开了。   屏幕壁纸是陆重淮当年偷拍的她的一个背影,快要回头又没有回头的样子,身材很小,却不瘦弱,卢伊人心下被狠狠震了震,转念颤抖着翻开通讯录,在里面找到何冬的备注,拨了出去,急急地说:“何冬吗?”   何冬似乎愣了一愣,声音变得很沉,“他手机怎么在你手上?”   “先别管这么多,他发烧了。”卢伊人没功夫和他闲唠,音量不禁大了点,意识到之后又软了下来,用求人的口气说,“他输液要钱,麻烦你过来给他付下医药费。”   何冬刚想问他身上应该有,转念想到这个麻烦的女人身上也有伤,行动不便。这家医院又是陆重淮就近找的大医院,没有关系又非得走乱七八糟的程序,默了两秒说,“我是为他不是为你。”说完就自作主张地挂断了。   卢伊人一只手抱着陆重淮,一只手探出来拿手机,听到何冬答应,松了口气,手耷拉下来,眼睛却瞟到一个幼稚地备注着“猪”,她注意力被吸引,点进去果然是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像当年那样死咬着不承认,那么坦然地说,回我身边吧。没有暧昧,没有迟疑,甚至光明正大地问她爱或不爱。他一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久了渐渐她的伤口也有点疼,可是却舍不得推开他,甚至贪婪地抱着他,抚摸着他硬朗直挺的背脊。那种踏实的安全感蔓延到四肢百骸,是亲切而温柔的。失去了攻击力的他显得格外温顺,卢伊人忍不住趁火打劫,浓情蜜意的在他额头上亲了又亲。   这是她爱了九年的男孩。   过了一会,护士从门口进来看到里面情况,出去找了男医生帮忙,两个人联手把这只一米八五、一百四十几斤的昏迷男人架了出去。卢伊人要下床跟上去,被护士制止了。跟她年纪相仿的白衣天使拦住她说:“哎?你干嘛?自己都还生着病呢,哪有心力照顾他。”然后对她眨了眨眼睛,“虽然你男朋友长得是帅了点,可我们医院的女孩也是有基本的职业操守的。”说完又问她,“有没有他其他家属的电话?”   卢伊人私心不想叫何冬直接去病房照顾他,“能不能把他病房号告诉我?我再转告也是一样的。”   护士想了想觉得也可以,于是跟她说:“好吧等会我过来告诉你。你好好休息。”   ***   何冬到的比卢伊人想象得快,估计那会儿就在回去的路上,又被卢伊人找回来的。   他先到她病房问情况,知道陆重淮在哪之后转身欲走,卢伊人却及时叫住了他,“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大意见,承认大部分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可我不是神仙,只能在认识到之后才能改正,我觉得我应该有得到原谅和宽恕的机会。”卢伊人看着何冬的背影说,“你是他的兄弟朋友也是家人,我不想把你当做我们情感的障碍。我要的不是他的钱也不是他的命,只希望以后能陪着他,这很奢侈吗?”   何冬转过身来,面色严肃地说:“这对没有抛弃他以前的卢伊人并不奢侈,可对于你,我只希望你自重。之前你没有珍惜他,无视他践踏他尊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话?他为你受了多少伤,按他的话说是不足挂齿,可是你有没有忏悔过?即便你有苦衷,可你选择的是隐瞒,你从头到尾没有信过他,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迟了?要不是他重情义,你以为你可以在这里说这些话吗?”   卢伊人的脸色一点点变化,到后来颜色都是惨白的,呼吸有点不畅,“所以你是说怎么弥补都不可以了吗?”   何冬冷笑一声,“你现在不给他添麻烦就够了。我没说错的话他发烧也是因为你吧,别再连累他了。”他抬脚都准备走了却再次回过头说,“还有,别老把爱情挂在嘴边上,重淮现在是脑袋发热我扭不过他。等他清醒你们就完了。”   卢伊人目送着何冬离开,整个脑袋都抽空了。   这几天的温暖就像泡沫一样被戳破,随风飘散,连影子都找不到了。没有人替她说话,没有人站在她这边,她很茫然无助。但转念想到如果这时候有人帮她才是真的难过——帮她不过就是挑陆重淮的错,贬低他、折辱他、把他拉到同一水平线上,那样她只会更痛苦。   自以为强大的卢伊人抱着脑袋,早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他们之间并没有实际的第三个人,却已经离得这么远了呢?   她目空一切,颓唐地坐在那里,蒙着泪的眼睛里再无一丝神采和生气。   ***   下午冯星辰来看卢伊人的时候顺便就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扶着她说,“我就知道回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当年借你房子住了几天,现在就把房子给你住几天吧!”   卢伊人虚弱地问,“为什么你这么兴奋?”   “那当然,咱们多久没见面了?必须一起睡!”冯星辰自言自语盘算着,“到时候你和我睡一张床,徐振深睡沙发,反正一直都是他半夜起来哄小孩,没事的。”   卢伊人建议说,“你都当妈的人了,不要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也适当替他分担点。”   冯星辰就觉得奇怪了,“当初是你教我如果自己做不好就躲他身后,现在过得也挺开心的。他真的从来不责备我,也不会生我气。”   卢伊人笑得勉强,“我就是照以前的想法做所以才会这样。自私的爱不适合所有人,起码对陆重淮不适用,现在我才发现我真是错得离谱。”   冯星辰头头是道地说:“什么叫错过?当然是有错才会过,不然那么多男男女女干嘛要分开?古人不是有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错误是实践产生的,实践出真知,谁规定不能将功补过?陆重淮黏你黏得那么紧,你俩要是错,天地都能倒过来。”她说着拉开奥迪的门叫卢伊人搀进去,关门前对她说,“我告诉你,说你对不起陆重淮的都是些乌龟王八蛋!要搁我身上天王老子拿八抬大轿接我我都不回去!像你这样要脸蛋有脸蛋,要事业有事业,要背景有背景的,哪非要受这委屈?现在这个社会,陆重淮这样的人顶多是教你长大的,有几个真正在一起了的?”说完气愤地关了车门。   卢伊人的表情也被玻璃上那层黑纸挡住了。   对啊,她就是固执地想回到他身边,哪怕过得再艰难。当她获得了能再次在他身边停留的机会才发现他再也没有别人能取代了。   ……   陆重淮打了退烧针醒过来,下床到处找不到卢伊人,把何冬支走了给她打电话,皱着眉问,“你乱跑什么?伤口都还没好全,裂开这么办?”   几乎是听到他声音的一瞬就落泪了,捂着嘴尽力平稳地告诉他,“我现在在星辰这里,什么事等我伤好再说吧。”   她这又是跑了之后才跟他说吗?!   陆重淮咬牙道,“卢伊人,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回来。”语气强硬得不容抗拒,明显是真生气了。   卢伊人咬了咬唇,强忍着心酸说出来,“重淮,我现在特别难过。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担心,我从前没有要你担心过,今后也不会……”   这次陆重淮没有再说重话逼她刺激她,而是放缓了声音说:“你肯哭还不肯让我看吗?”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宠溺,“回来,你不在身边我不放心。”      ☆、第十五章      从何冬返回来照顾他陆重淮就知道两个人一定见面了。   一觉醒来他女人被人吓跑了令他很不高兴,就算是为他好,他乐意谁又管得着?   陆重淮见她不说话,情绪又酝酿起来,犹豫片刻又和声说,“在医院呆不下去找两个佣人也行,你闺密都结婚了又不是单身你跑那儿去干嘛。”他思及往事语气弱了下去,难受得隐忍着什么,呼吸轻浅,半晌才又开口,别扭道,“无家可归的人从来不是你。”   也许当年的一饭之恩对乐善好施的卢伊人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他却记了小半辈子。算上她国外留学的四年他等了她整整六年。以前父母留给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房子,如今因为她终于多了几分信仰。可他这两年的恶梦里总少不了一幕,就是她卢伊人转过头笑着说,等我,我会回来的。   她的承诺从来没有兑现过。没有哪一次不是一声不吭跑掉才跟他说各种原因。他只能拿不缺女人安慰自己,结果她就真的不管了。周围朋友的女朋友都在身边,招之即来呼之即去,只有他喝酒是一个人,吃饭是一个人,睡觉还是一个人。   电话联系看不道对方的脸,说起话来轻松很多,卢伊人移开电话吸了吸鼻子,“你觉得我会因为某个人说几句话就放弃你吗……不会的。我好不容易得到和你并肩的机会,怎么割舍的掉?在有些人眼里,两年就是两年。但在我眼里这些年经历的事几天几夜都讲不完,我没有精力和心情再回头看。I’m a king,not a queen.我知道你还爱我就够了。我尽力了,却仍然没办法改变你朋友对我的成见,所以我必须有我的生活。因为我的不顾一切,这几天都会忙翻天。”她一口气说了许多,终是轻叹了声,“再等等我,不会太久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要等多久?”陆重淮良久才轻声问。听她说不全因为何冬对她说了话他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忍不住问,“一年,两年,五年,还是十年?伊人,一辈子没你想的那么长。你做那些事和跟我在一起有冲突吗?”   他怎么会不明白现在的他们早就不是读着书、不对的地方拿笔改改就可以的初学者了,任何一个小小的决策都会牵一发动全身,只是到底有什么矛盾。   “只要你在身边,我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你了。”卢伊人带着鼻音艰难地说,像跨越了一个纪年。   正因为这样所以她一回国就马上和他签约,借以维持他们目前仅有的联系。她早就知道这样的生活时日不多,于是赶在腥风血雨前主动牵起他们的红线。只希望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哪怕他们破镜重圆无话可说,至少能见面,而见面的一瞬,她只看得见他。   他问她爱他与生活是不是有冲突,她只能告诉他,无论她多么运筹帷幄,想着他的时候多么能量满满,当她站在他面前、拼尽全力爱他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或许是她说得太动情,又或者她真的触动到什么,陆重淮这个向来流血不流泪的男人也红了眼眶,默了默才无力地说,“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以后不要先斩后奏了。”   卢伊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声说,“发布会见。”   陆重淮明白她的意思,却很在意她是不是要挂了,迫不及待叮嘱,“别忘了自己是病人,别趁我看不见又无所谓。”   每次听你说不要我担心都不放心。你曾经不惜一切视死如归,而今郑重许诺我只允许你长命百岁。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   徐振深去上班,他的小娇妻兼卢伊人的发小在阳台上给花修剪枝叶,卢伊人卧床修养,挂了心情也复杂极了。   她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实际上还是在逃避。住进了他的房子和他同居,就意味着她马上就要去见陆父,马上要面对她的父母,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她拒绝了。   那时候他的眼神……   卢伊人记得陆重淮对疼痛很敏感,手指破个口子都会疼很久。那次她炸厨房以后他就亲自下厨,切菜切到指头去医院,一路上对她说小伤不疼,可是她在处理室看到了,他疼得表情都扭曲了,会哭会叫,他不是那么无坚不摧。   她问他,为什么你这么怕疼还总和人打架?他无所谓地说:“疼才证明我还活着,有人和我打架说明我有存在感,反正就算我死了也要很久才有人发现。在哪做什么都一样,在哪死都是死,除了疼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需要满足任何人的期待和要求,我觉得好自由。”   他假装漫不经心忍耐的样子,红着眼睛使劲往别处看的样子……那时候她怎么说的?   陆重淮,为我活得不一样吧。就算是死,也死到我找得到的地方。   可后来她走了,到了一个他找不到她的地方。陆重淮恨她,想死到她找不到的地方。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就算是被误会,她也舍不得把这样无依无靠的陆重淮暴露在这些他心里有着他高大形象的兄弟面前。而何冬说的没错,她从不信任他,确实让他受伤了。   只不过她清楚地知道:陆重淮,从来都是宁愿被伤到死也不愿无人问询的人。   ***   一连几天陆重淮过得都不是很愉快,他完全不知道卢伊人是怎么想的。   不明白她是欲擒故纵还是故意拖延,他明明可以特别强硬的把她攥在手里,可每次这种时候都会被她理由忽悠过去。总是怕逼得她太紧了会要她难受。虽然确实没必要把她绑在身边,可是看不到她人他还是很不高兴。   算了,反正她和何冬在一起就掐架,都好多年了,没她也好。陆重淮这样想着烦躁地把笔投进笔筒,合上文件在公司逛一圈——为什么他总是没她忙。   他走进大办公间的时候看见有个小女生在逛蘑菇街,右下角开了四个企鹅号,他站在背后盯了五分钟,想起卢伊人那天逛街时的表情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一走旁边桌的女孩的搭在隔断上说,“刚才陆总在你旁边看了好久呢。”   被陆重淮盯的女生顿时大惊失色,环顾四周,最终挥着拳手舞足蹈地说:“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哪敢啊……”女孩尴尬地说,半晌八卦地说,“不过陆总刚才看你的眼神好温柔哦!不会是看上你了吧?我记得陆总好像到现在还没女朋友呢。”   “啊啊真的吗?”女生捂着红透的脸羞涩地摇头晃脑,春心萌动,“怎么可能啊。”   ……   陆重淮转到下一个部门的时候一个程序问题反复编了好多遍都没解决,他过去在键盘上敲了十分钟就没问题了,把程序师吓得毛骨悚然了他却什么也没说。这么多年除了在卢伊人的事上老发脾气,在他下属眼里的形象都是又高大又平易近人,旁边目睹了全过程的女生都快兴奋得满屋蹦跶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对上他的目光干脆兴冲冲地问:“陆总!新年给派红包吗?”   他这才想起快到新年了。年末都是收尾的时候,怪不得她这么忙。   得知此事他心情稍霁,丢下一句话,“公测顺利就发。”   意思就是你们快把体验服做好,不做好就没奖金拿。可他心里想着的却是快点卖力工作,我等着发布会见情人。   照你们这个进度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   他话音一落刚才都如火如荼围观的众人都如鸟兽散,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工作,老板发话了,多劳多得,抢红包啊——   人难免有懒惰的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却总有力量冥冥之中在推动。可能是金钱、可能是欲望,可能是想要什么,可能是不想要什么。陆重淮孤单的离开这间巨大的办公室,留给众人一个孑然的背影。   我以为你在我心里死去很久,以为你离开之后我没有追求,当你突然出现才发现没有一刻搁置一边。事到如今,我仍旧想的是给你惊喜,而不是你能给我什么。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   卢伊人做手术切了一部分胃,只能少食多餐满足身体需求,喝点汤汤水水,吃点不沾油星的馒头花卷,每天还要服用抑制溃疡的药品,晚上就和冯星辰近距离地散步。   晚风刮在脸上有点冷,冯星辰收拢外衣摸着胳膊说:“为什么我觉得你生病以后整个人都变忧郁了。”她踩着鹅卵石小心翼翼往前走,“大美妞啊,以前我和徐振深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希望他爱我,如果他哪里做得不符合我想象了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我明白依赖一个人的痛苦,可是不能体会你这种独立的烦恼,所以不能安慰你什么。但是我觉得,恋爱吧,最后的结果都是两个人相互依靠,而你们俩总希望为对方多做一点,像比赛一样以谁付出的多为乐趣。我很羡慕,但是看着你们两个人就觉得很累。明明你照顾自己都很吃力了,为什么还要想着照顾他呢?”   “以前不懂得爱别人等自己懂得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卢伊人闻言笑了声,她穿得厚,动作都悠闲从容一些,“我知道他那些兄弟都在想什么。男人都不喜欢曾经自己追过的姑娘回头,一是没有原来的感觉,二是不被需要的爱都是麻烦。他们看着任性的人遭报应都会有种活该的感觉,是不会有同情的。如果他不爱我,以我的性格就算一辈子单身都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她望向好友,“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会和陆重淮这样的男人牵上关系,我理想中的男人要成熟稳重冷静谈吐有涵养,遇到陆重淮以后就全变了。以前我觉得我爱他是因为他爱我,但当我在美国想起他会哭会笑的时候我就不觉得了。是多不可思议,我竟然害怕他分享我的痛苦,你知道的,我从前是得了绝症都会想方设法让该知道的人知道的人。”   冯星辰眼珠滴溜溜地转,狡猾得直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是游刃有余逼着他说爱你。我真的替陆重淮默哀,好不容易装个淡定冷静还要被你反复折磨,真惨啧啧。”   “为什么你们都以为我骗的是他?”卢伊人绽出一丝无法形容的笑容,长叹一声,“我怎么觉得骗的是自己。”   冯星辰不方便说话,沉默了半天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件事,转告好友,“今天你在洗手间的时候赫方佐给你打了个电话,说他明天回美国了,你去送吗?”   “不了。”她身体还很虚弱,再者,“我去的话不是相当于给他希望吗?既然不可能了,为什么还给他留念想。”   冯星辰没见过那个美籍华人几面,还是站在陆重淮这边的,不知底里地说,“也是,到时候陆重淮知道了生气就不好了。”又歪头说,“怪不得这几天你看的资料都是高层简历,要大换血了?”   卢伊人点点头,垂眼沉默。      ☆、第十六章      第二天没意外的赫方佐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卢伊人这回硬了心,看着手机边响铃边振动,脑袋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们初识在一座大教堂外,身为华裔的赫方佐从小就被教了华语,两人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听着对方流利的母语,身在异国他乡的卢伊人倍感亲切,作为游客饶有兴趣地问当时做兼职导游的他,“真的有人在这座教堂里面结婚吗?”   那时候的赫方佐比现在还热情,欢快地回答,“是有很多人在里面举行婚礼,和国内的庙不一样,不是有几个和尚收个香火钱。这座教堂既有观赏价值又有实用价值,我老早就想来看了。”说完还兴致勃勃地补充,“你们国外留学的女生最感动的事不就是在这样的教堂有男人说我爱你一辈子吗?”   当年不知底里的傻小子恰好戳中卢伊人的痛处,她却不伤心,偏头笑着说:“不啊,我最感动的瞬间是看着同胞挂五星红旗国歌响起的时候。”   天涯此时赫方佐也回忆着那些年。   他不明白为什么卢伊人不可以爱他。都说人心是易变的,人是会被感动的,那卢伊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大概那时候卢伊人给他的印象就很深刻了。所以当她第一次以中国人的身份站在主席台上发表学术演讲的时候他心里亦是无比澎湃。她像一颗燃着太阳光的星星,比月亮还亮几分。   赫方佐那时候发誓要娶这个姑娘,他为她奔波忙碌,不觉得自己穷追不舍有什么羞耻,他没有香车宝马,但他可以为她做一切。那时候他学业水平一般,勉强在这所众所周知的世界名校拼死拼活弄个学位证,而她已经站在很高的位置,满身荣华。可以说熟识的每个人都在嘲笑他癞□□想吃天鹅肉,但他以她为终身梦想一直努力着,哪怕弱小也绝不放弃。   终于有一次给了他英雄救美的机会,她昏倒,他抱她去救治,她醒来后就准许他加入了她的团队。那时候赫方佐都快感动懵了,就像偶像突然找自己当经纪人一样,是无比自豪的荣耀和温暖。只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他的贪欲不容许他在她身边成为她感情上的威胁……   广播员甜美的登机提示环绕耳畔,拖着行李箱,看着手机屏幕,又看了眼前来送行的行人,目光渐渐变得黯淡而绝望。   他早说过要是有一天他放弃,不是因为身家财当,不是因为他能力有限,甚至不会因为她心里、身边有着他人,而是因为她强烈的憎恶……她那天吼他的时候,他才终于肯放手。而这一刻,他再没了奢望。   ……   冯星辰咬着一柄牙刷探出头来,“伊人你怎么不接电话啊,响半天了。”   卢伊人回过神还未来得及回话冯星辰就被浴室里的另一个人拽回去了,留她在原地摸了摸捧着的脸。   自动挂断后没多久手机就锁屏了她更惦记的是陆重淮几天都没给她打过电话。她越来越摸不准陆重淮的脾气了。也对,她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控制,怎么解决身不由己以外的事情。她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卢伊人不在这几天就好像群龙无首,再加上没赫方佐帮着控场子,公司里乌七八糟问题都涌现了出来。卢伊人才养了一个星期就强撑病体回了公司,正寻思着高层怎么变,看着这浑浑噩噩的状态把所有干事都叫了办公室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气得胃又疼起来。   公司创立初期没多少人,所谓的元老不过是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卢伊人虽然是女人,但和老搭档交情甚好,秉持着背叛过的人永不录用、老朋友永不怀疑的原则,她不怎么担心人心不稳,下面有非议无可厚非,她哪能管得住所有人的嘴。   赫方佐平时的行为作风在其他人眼里就是狗腿,看不惯他的人大有人在,段炼就是其中之一,这会儿特得瑟地奚落她,“跟你说那种不受待见的人别委以重任,现在你这空气都变新鲜了。”   卢伊人不跟他贫,把决策书交给他,“以后你接手他的工作,这是我几天整理出来的人员调动。”   段炼没接,漫不经心地说:“别啊,我和他合不来是人尽皆知的事,你现在让我上位,别人指不定怎么说呢。”   这话里讽刺的意味明显,卢伊人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反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好像总为一些人伤害更重要的人。她没收回手,再次真诚又坦然地说:“拜托了。”   像她这样低声下气求人还真的罕见,段炼跟她玩这么多年都没见到过几次,他斜眼睨着,动摇了,默默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就说:“下星期有个酒会,我缺个女伴。”   ……   段炼给卢伊人预约了工作室的设计师,清场之后量体裁衣设计了一套礼服,珠宝都是手工镶嵌上去的,鲜红的主色调像血染的。为了显胸露背用的布料很少,却使用的是进口的生热布料,缀上细腻柔软的羽绒像朵妖艳的红莲。   宴会那天卢伊人一身顶尖设计师量体打造的锦衣华服,是那些橱柜里的展品不能比的,烈焰红唇闪亮登场,几乎吸引了会场内所有人的目光。   卢伊人和他走到没人的地方掐了一把他腰上的肉,奈何他穿太厚没点反应只是看向了她,“你没告诉我这是明达太子爷的洗尘宴啊?”   这样一来陆重淮不也得在吗?   段炼环着她无所谓道,“等一个人来过了,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就行了。”   卢伊人又不傻,心智清明着呢。镇静漂亮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神色,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你这是拿我当枪使吧?哪家姑娘又看上你了。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在卢伊人的印象里这厮就是个雅痞,声色场里风流惯了。要说万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也不大可能,倒没想到哪个倒霉姑娘芳心暗许,还是个大家千金。   段炼不悦地白了她一眼,“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卢伊人笑笑,退散了。   这种酒会来的有年轻人,却没排除些老奸巨猾的狐狸。说话总是字里行间暗示着什么,明明恨她入骨还违心恭维着,更可笑的是她俩分明不是一对却被牵线搭桥说得过分,听着那些虚与委蛇的奉承话卢伊人心里不舒服,趁乱偷偷把杯里的酒都倒掉了。   没一会儿真来了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披着纤尘不染的白色披肩,几不可见地拢了拢,莲步轻移朝这边走来,分外楚楚可怜的样子。   卢伊人看着那目光都不忍,无奈还要当这挡箭牌,哀怨地看了身边的人,把话语权都扔给他了。   女孩瘦弱却极力把背挺直,想和他打个招呼,没想到手一晃杯子里的酒洒出来,打湿了前襟,又急又无措,一汪泪水含在眼里夺眶欲出。再看看旁边的人,喉结都动了好几次了还不肯让步。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姻,卢伊人觉得自己倒了血霉才撞上这种事。怕阻人姻缘被马踢,她掏出手帕塞进那姑娘手里,回去段炼说:“我来也来了,时间留给你们,你看着聊吧。”   “卢伊人!”段炼中气十足地一吼,又想把人拉回来。   可惜她早料到,机灵的躲开,朝他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卢伊人穿这身衣服有点冷,会场里都是精于算计的商人,也少不了风骚浪荡的公子哥,没人陪在身边她不敢瞎逛,在人群中找着陆重淮的身影。正晃悠着,就被人猛力拽到了墙角,她吓了一跳,心跳猛地加速,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看见掳她的人熟悉的面孔,她忽然松了口气,拍着胸口,笑了声说:“你可真适合演惊悚片啊。”   陆重淮气结,头顶都快冒烟了,合上眼冷静了一下,才重新顺了口气质问她,“电话里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的,胃还没好全还喝酒?”   卢伊人顺势抱住了他的腰,“我发誓今天晚上滴酒没沾,只是和人交换了条件才来凑个人数的。”   陆重淮凑近闻闻她身上的味道以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抬眼看到她波光粼粼的眼睛和诱人的唇齿,重重吻了上去,带了点惩罚的味道,“聚会完了跟我回去。我想了两星期,你说的那些条件都不成立。你做不完的我来帮忙,你用不着再求任何人。   “You are a king,you are my queen.”      ☆、第十七章      I'm a king,not a queen.这是卢伊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想当年陆重淮一知半解地笑话她:king是男人,queen除了王后还有女王的意思,别为了押韵犯常识错误。   那时候卢伊人和他论述男人的好,看样子着实为投错胎惋惜。如今那些日子没了季节,也没了阴雨天,只是他依稀记得当年说的话:你要是男人我怎么办?之后又自顾自补充:那我喜欢的或许就是男人了。   年少儿戏,到今天三分假七分真倒成了事实。当男人有什么好?他到现在还没想清。   晚风料峭,这个时间正是最冷的时候,抱着他身上就没那么冷了,她眷恋地流连着,抬眼看着他盈盈笑着问,“那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陆重淮没说话,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肩头,撩出她被压着的头发,“和谁来的?”看着她露这么多他恨不得把看到的人眼睛都挖出来,能这么轻描淡写说话都是他忍了再忍的。   “段炼。他本来带我来当挡箭牌的,但我临时变节决定撮合下他们就跑了。”破镜重圆不容易,她何苦做昧良心的事。   陆重淮面容沉静,从披在她身上衣服兜里抽出手机,“我车在外面,今天没叫何冬来。有人在那等着,你在车上等我一会。我马上就来。”   卢伊人还是把他衣服扯下来还给他,“你穿着件衬衫就回去要那帮老东西怎么想,免不了在你爸面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出门没几步路,自己留着吧。”她走出几步又回头说,“以后少抽点烟。”他外套上还笼着一股烟草味,虽然被不经意染上独特的香水盖了一层,还是浓郁得令人心慌。   陆重淮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拎着西服凑到鼻前闻了闻,突然就不想再穿了。   停留两分钟,他抬脚欲走,忽然从后面传来女人甜腻的声音。   “刚才我都听见了。她就是那个让你拒绝我的原因吗?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她哪点比得上我。身家、背景、学历?”   陆重淮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鲜见的戾色,将衣服闲闲甩在肩上,长腿迈了两步转过身来,冷蔑地问,“你浑身上下哪点是自己的?”   穿着高档定制礼服的漂亮女人以国际标准礼仪站姿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刚耀武扬威说着挑衅的话,这会下巴还抬得高高的,不着痕迹的向前移了两步,“我拥有就是我的,有的人天生命贱,有的人出生就可以衣来伸手,这样的差别可都是上天定的,有意见吗?”   陆重淮左手已插.进裤兜里,全然是不礼貌的态度,以眼还眼地回敬,“我讨厌你也没有道理,有意见吗?”   高傲的大小姐眼里露出一抹恨意,咬了咬唇,“那天在我家花园的舞池里你明明邀请我跳舞了,你只和我一个人跳过舞,你夸我的水晶鞋好看,还说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陆重淮只从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看到羞耻和不甘,那是每个恨不得脱光了送上来的女人都有的,看一眼就让他厌恶得不行。他早不记得是哪些年欠下的风流债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在卢伊人离开之后。这些被家族逼迫的应酬本来不叫人喜欢,就是因为这种生物的存在才勾起.点他恶俗的兴致。没想到群轻折轴惹这么大.麻烦。   一步,两步,三步……   这么近!   梁怡昕直愣愣看着陆重淮朝她走来,“嘭”地一声把她按在了墙上,颠倒众生的脸靠近,再靠近,就要贴上来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可陆重淮捏着她的下巴朝上抬了抬,突然笑了,“以为我要亲你吗?”   她完全没料到会这样转折,再他更过分的动作中“啊”地惊叫了声,哇的一声就哭了,“你怎么是这种人!”   陆重淮嫌弃的松了手,像丢垃圾一样任由她顺着墙软在地上,拍拍手又抖了抖衣服,这件衣服他真不想要了。   “重淮哥哥!”太阳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空酒杯屁颠屁颠往这边跑。   戏像一出一出设计好了似的,陆重淮头疼不已,腾出手来准备牵她的手。   太阳看到妆都哭花的女人一怔,不明就里地看向陆重淮,“这……怎么了?”   陆重淮心烦意乱,把衣服扔得盖住了小姑娘的头,“没什么。”   “唔唔唔唔我看不见了——”小姑娘眼前漆黑一片,张牙舞爪胡乱抓着。   陆重淮就好像她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温暖、可靠、令人安定。太阳突然不慌了,边被他拉着手边去扯头上的衣服,嘴上还不闲着,“那个北海道吐司好好吃!你认识那个厨师吗?把他请来给我做两天点心好不好?”   陆重淮的百依百顺正宗诠释了“我的温柔即便不是只给一个人也绝不会给你”,梁怡昕恨得牙痒痒,对着他的背影说,“你这么对我,我一定让你身边重要的女人一个一个消失。”   好像在卢伊人硬闯他公司的时候陆重淮就说过一句话:第一不要算计我,无论是商业还是感情,第二不准用伎俩对付我身边的人,不然你会见识到什么叫真的欺负。连卢伊人都不可以触碰的底线这么能容许他人染指?   这话飘到他耳里就激起了清晰的薄怒,放在小姑娘头顶的手明显一僵,却没再反唇相讥。   斗嘴这种事已然成了卢伊人的特权,换做别人,他理都觉得浪费时间。   想起卢伊人他不禁自嘲,威胁不都是因为力不从心,比如他对卢伊人,从来没有兑现过。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的梁怡昕更气了,扶着墙咬牙站起来,对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心里已是拳打脚踢,面上却仍维持着淑女形象,绽出一丝冷笑。   走着瞧。   ***   卢伊人在国内还真是游戏都玩的单机版,这样从正厅走出去都没遇上熟人,把她带来的段炼也不知道抱着温香软玉上哪度春宵了。   刚才在室内的时候还不觉得冷,出来以后只感觉阴风阵阵。陆重淮也没告诉她是哪辆车,这豪车拉风车整齐得排成一溜,像车展一样。她瞅着车牌号,想从上面找到蛛丝马迹,没找到线索倒发现了件有趣的事——这些土豪劣绅品位都一个样,号码里大多是“6”和“8”,没有“4”这样的晦气数,可见不光爱财还迷信。   天寒地冻,没多久她就冻得瑟瑟发抖了,忍不住掏出手机想找陆重淮问问,刚低头解开屏锁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男人,一双大而冷淡的丹凤眼格外惹眼。卢伊人正仔细观察着他的相貌,就听他淡淡问,“你是陆重淮的女人?”   卢伊人还以为陆重淮说的车里有人是指司机或助理,现在听着明显不像。再度打量他几眼,正脸相对,原本是非常受用的称谓,却叫她答得意外难为情,“是啊。”   于是男人也不多说,直接把她往停车位置领。为了不让她尴尬边走边说,“去他车库里逛了一圈发现全是跑车,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一辆。”   卢伊人知道的,他除了酷爱的法拉利恩佐,还有柯尼塞格、布加迪威龙、兰博基尼各国典范撑场子,国道上又不让高速驾驶,他就经常去郊外过瘾,太晚了回不来就会在外面露宿,搭个帐篷睡一晚。她钻进副驾驶座,想着等会陆重淮来了还要换位置,没忙着系安全带,好奇地问,“你和他什么关系?朋友、兄弟?”   “在他眼里两者应该都差不多吧。”男人不咸不淡地回答,一派悠然的把座位移回来,显然刚才在睡觉,有些懊恼地说,“打赌输了给他当两天司机,不想去那种场合,就在车里等他。他睡着他就打电话来要我接下你,然后就是这样了。”   卢伊人发现陆重淮的朋友都和他差不多可爱,那种被打扰不高兴的样子神相似。她还想多聊几句就从前面挡风玻璃看着陆重淮牵着小姑娘向这边走来,想说的话都抛到脑后了。   她忘了,她可以跟着人进场,陆重淮也是可以带女伴的。   他从车间缝隙穿过来把她这边门打开,小姑娘一门心思跟着他走,他一停就撞他背上了,揉着鼻子往里面瞧。   “你出来跟我坐后面。”他对着里面就说了这一句话,然后抓着身后女孩的手带到身前来,又朝她伸出手。   卢伊人把手交给他,借力出来,他像故意使坏用力把她收进了怀里,怎么都挣不开。   小姑娘欢欢喜喜地钻进车里,开心地问:“重淮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系安全带玩?”   卢伊人心里一跳脸色就变了。   陆重淮则光明正大和搂着的女人对视,面无表情地说:“嗯,你好好玩。别当电灯泡。”      ☆、第十八章      太阳闻言愣了愣。这次不用吗?   疑惑间脑海里浮现出好多感叹号:啊嘞?!电灯泡!女朋友?!惊天消息!太阳一股脑爬起来,头撞到车顶,边揉边看后座女人的长相。好像在哪里见过……   办公室!   她趴在靠背上不好意思地蹭了蹭,“嫂子……对不起,和重淮哥哥约好帮他赶走一个女人就可以去一次漫展,不是故意的……啊不……就是故意的……”   陆重淮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伸手拍在她头上,冷静又自制地说:“所以刚才就叫你不要当电灯泡了。” 有必要解释这么多吗?都说出来了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太阳赶快缩回脑袋,大气都不敢出。完蛋了,南京漫展泡汤了。   原来是这样,陆重淮他……   卢伊人微微转过头看他的表情。陆重淮没有看她,脸上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手却覆上了她的手,牢牢握住,就像怕她跑了一样,却令人安定又平和。   车先到了太阳的专属别墅,小姑娘一刻都不想多留,解开安全带就忙不迭去开车门。陆重淮不咸不淡地嘱咐,“冰箱里有酸奶,回去喝一点,早点睡觉。”   太阳点点头,片刻不迟疑的往大门口跑了。   司机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后面两个人都各怀心思,于是车厢里陷入了诡异的缄默。   郑祈伦把两人送达,手搭在方向盘上,没回头,对着陆重淮说:“明天是赌注的最后一天,车我开走。几点。”   “八点。”陆重淮默契的理解他的意思,关上车门,搂着人走了。   “他究竟是?”卢伊人望着右边尾灯闪烁后消失的轿车问。   陆重淮语气淡淡地解答,“二次元网络歌会主持人。2XXX年ACM国际冠军,2007年编写出熊猫烧香的攻破程序,小范围试用,是个出色的软件设计师。”   卢伊人垂着眼,盯着自己鞋,总觉得这样的气氛说什么都会显得很唐突。   “离开我的这两个星期有轻松点吗?”他的语气意外轻描淡写,说出来却有严肃的错觉。   “或者说你已经习惯没有我的生活了。”陆重淮再次打破沉寂,“两年,两个星期,没有差别。 “知道为什么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别的女人很难接近我,我却能对太阳这么好吗?”   太阳。刚才那个女孩吗?   陆重淮在门口站定,偏头看向她,“因为她听话,就像一盆仙人掌,偶尔浇浇水就能长得很好。我麾下吸纳了很多有才能的人,比如祈伦、比如阿冬,可我依然有许多事要做。后来经过调节整顿,每块时间都能高效率利用。你忙不是因为我,你却舍弃了我,一次又一次。这是我最恨你的地方,现在说清楚了,你明白吗?”   铁门和栅栏锈迹斑驳,院子里杂草丛生,没有佣人,十分萧瑟,他孤僻得像一个独居者,却笼络了所有人的心,感觉天生就是王者,带着与生俱来的大将风范。她作为一个创业成功的女王,身边没有一个亲信,没有一个得力助手,硬撑到现在气数将近,所做的一切就像在苟且残喘。   “你讨厌我吗?”她油然生出一种无力的悲哀感。她从前总想把万事置办得妥帖周全,给处境不尴不尬的男人更多支持,尤其是为当初少不更事的陆重淮,却总是背道而驰。南辕北辙,此刻是多么恰如其分。   陆重淮闻言却只是一把推开大门,柔和而深情地淡淡说,“既然说好重新开始,那么欢迎回家。”   ***   “文森特,去洗澡啊――”太阳废力地拖着大金毛往浴室走,这哥们超有劲,挣扎着不肯配合,又大又重,都快可以遛她了。   她实在再拖不动一步,累瘫在地上,突然就哭了起来,“文森特……你也欺负我吗?为什么重淮哥哥都有女朋友了我的阿龙哥还不回来……他是不是死了?”   楚楚可怜的小女孩蜷缩成一团,在璀璨的灯光下轻轻啜泣,显得格外凄楚。挣脱束缚跑掉的狗小心翼翼靠近她,继续迈了两步,亲昵地舔她的手背。   门锁咔嚓转动了一声,她跪在地上害怕地抱紧大狗。   何冬拎着酸奶进来,自顾自说:“太阳,听说你跟重淮去酒会了……”他话还没说完,看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吓了一跳,三步并做两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大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地上这么凉你不怕冻到膝盖,去年腿疼不长记性啊!”   “文……文森特不肯洗澡……”小太阳挂着一脸泪狼狈地看着他,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何冬失笑,也被她弄得没了脾气,抓了地上的狗抱起来,直接进了浴室。   太阳忙不迭跟上去,正瞧见他把热水阀扒到最头上,那水直冒热气的,她吓得大叫阻止,“狗怕热不能用这么热的水洗的!”   她把伙伴从刽子手手中解救下来亲自放水,样子格外认真。   何冬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我这不想着冬天温度低怕它冷吗?好了好了,要真死了我再赔你一条啊。”   太阳被他哄得更急了,发飙朝他吼,“你赔得起吗?我就只有它了!”   何冬不明白怎么惹着这小姑奶奶了,怎么反而越哭越凶了呢?平时挺温顺可爱的,这么炸毛罕见啊。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反常态弄得一头雾水,头疼地问,“喂,到底发生什么了,跟你冬子哥说说,谁欺负你一准让他没好果子吃!”   太阳这是被吓到了,再加上各种对比心里不平衡,红着眼睛面不改色地放水。   她今天玩的本来挺开心的,吃了好多点心又被好多漂亮哥哥搭讪,众星捧月夸得比花还美,但是跑去找陆重淮看到那一幕就惊呆了。   那样的陆重淮是她从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眼神、动作、语言,她眼前突然看到了好多血,燃尽的烟头、凄厉的惨叫,皮带声、求饶声不绝于耳。那是她的叫声,她那个赌债缠身暴力的爸爸撕裂般的怒吼,她全身都在抖,用尽全部力气喊了那声重淮哥哥。   还好都是假的,被握住的那一秒,好温暖……她可以无忧无虑地提要求,她得救了,再也不用忍受那种生活了。她记得是她的阿龙哥给了她名字,和蔼地蹲在她面前给了她一颗水果糖,带她回家,给她讲童话故事。他要是回来看到她这么出色一定会开心,一定会摸着她的头表扬她的。   何冬就在旁边看着小姑娘的泪珠子一个劲往下掉,也急了,抓着她的手臂追问,“是不是陆重淮?!”他就知道卢伊人回来了没好事,把人迷得神魂颠倒尽干些残害忠良的事。   “不是的不是的!”太阳怕他误会,急吼吼地解释,“我是想阿龙哥了,好多女孩子都缠着重淮哥,我都帮他赶走了,不知道他在那边有没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有的话他会不会答应……”   陆重淮虽然宠她,但脾气太差,每次骂人都好凶……跟多年前去孤儿院领养她的时候简直不是一个人……   何冬怎么听怎么心酸,索性不说话了,把狗塞进浴缸给狗洗澡,从头到尾再没说一句话。   洗完他放小姑娘一个人在那给狗擦毛,自己去厨房给她倒酸奶,关上门先给陆重淮打了个电话,一通就爆着粗口吼,“陆重淮你他妈再拿太阳当刀子我就捅你一刀信不信!”真亏他还劝他收了太阳让小姑娘能有个好归属,他的好兄弟就这么对待人姑娘。   “出什么事了。”   陆重淮就盖了胸肌以下的被子,声音像含着一口沙一样。   “小姑娘一回来就哭了,你怎么帮着照看的?”何冬怒气冲冲,像是随便找了个人泄火。   “我哪管的着这么多。女孩该哭哭该笑笑,发泄发泄情绪身体好。你在那边就先照顾着,还能增进感情。”陆重淮云淡风轻地说。他那么暴躁的找他麻烦,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小姑娘有感情。在医院里听他替太阳说的那些话就显而易见了。   何冬还是很恼火,虽然被他噎了一下仍义正言辞地说:“你这话说的。你那游戏人设还是太阳画的吧。她也算是你的手下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你害的。”   “我负责。”何冬倒提醒他了,陆重淮悠然支着身体措置裕如地吩咐,“这几天你不用呆公司了。盯着梁家那个女儿有什么动作,看着有点危险,有什么越线行为就直接举证让她出局。”说完就挂了电话。   卢伊人筋疲力竭趴在他身下,气都没喘匀。陆重淮轻笑了声,挑起她的下巴问,“这就不行了?”   卢伊人负气一夹弄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妩媚一笑,“你才不行了。”   陆重淮体谅她也就热了个身,闻言轻轻吐了两个字,“找死。”   她在再次开战前跟他商量,“下次再这么早换个地方吧,懒得洗床单。”   “扔了买套换就行,你该操心的才不是这些。”陆重淮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卢伊人一声惊叫,他吻着她的脸低低沉沉地说,“怎么样?棒吗宝贝。”      ☆、第十九章      回国以来卢伊人差不多都是这么早醒,不同的是今天只是轻轻一动、四肢百骸就涌上一股酸麻,撩开被子还能看见腰肢上红肿的指印和腿间的青紫。这两年陆重淮心里的冰雪也随着火热的交缠逐渐消融。他任由她在上面放肆,几巴掌惩罚性地扇在她的臀上,每一下都导致更深的契合……爱恨都融进了这场淫靡的战争中。   身旁的空位惹得卢伊人一阵叹息,却清楚地感觉到花瓣处的清凉,大概她已经给她上过药了。   陆重淮端着早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卢伊人睁着眼睛毫无焦点地望着天花板。他抿了抿唇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坐到床边问,“在想什么?”   卢伊人贴着枕头把头面向他,“总是骗人的人是不是被骗太多……”她手背搭上额头,“纽约最美的时候是天蒙蒙亮路灯却还没熄的时候,好像世界都是我的。那时候你就在我脚下,整个亚洲都在我脚下,我什么也没有。”   陆重淮拉开她遮住脸的手,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支点太疼。”那个可以撬起整个地球的支点太疼,它承受的太多也太孤独。“你知道何冬把你团队报告给我看的时候我怎么想的。”他摩挲着昨晚被他疼爱过的脖颈和锁骨,“我以为你会拥有一伙很棒的同伴,以为你会是比我优秀的领导者,以为你没我会更幸福,可是我很失望。你不是被骗的太多,是你没有信过任何一个人。”   她只有在自己做不到完全陷入绝望的时候才会想起求助。她不承认自己是需要支持的所谓弱者,无条件信奉只要她足够强大就能一个人登上顶峰。她的世界比他多年前的世界还要黑暗,她的心在他全身心的依赖和骄纵□□无完肤地扭曲了。   这样与众不同的清晨,陆重淮与她四目相对,单手捧住她的脸,深情而郑重地说,“我已经不是需要你保护的男孩了。”我会让你亲眼见证当初你救的男孩如今变成了怎样强大的男人。所以无论你拼命想扫除我们间的障碍,还是努力想强大到能助我一臂之力,那都是我的事了。   卢伊人微微发怔,良久撑起手臂坐起来笑了声,“也许我做不了更多,但我一定要亲手把《剑试天下》的设计稿做完。之后把公司转让。换血完成,离我的初心越来越远了。你说的稍后再审到底是什么时候?”   陆重淮喉头动了动,“过去的就过去了,当你在巴黎没有再想着工作专心陪我的时候一切就清零了。”   他带他去法国,就是想知道当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会不会选择她的野心。而她只是一心一意配合他,他要她陪她出门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跟随了,那么他有理由推断她不是利欲熏心抛弃他,这就够了。他端起托盘里的碗,拾起勺子,“我说过没有那么多十年可以消耗,纠结是对是错太愚蠢,除了离开,你怎么想怎么做,我绝不干涉。”   要她当知书达理知分寸的大家闺秀她不干,潇洒尽兴任性了半辈子,现在知道讨人喜欢了。陆重淮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勺子送到她嘴边,又收回来吹了吹,直接塞进了她嘴里。   卢伊人现在的心情就像被自己养大的熊孩子突然变成君临天下的王者一样,有点不知所措。连吃了这么多天白粥她看着都吃不下去,他喂第二口的时候她就皱着眉推开了,“我可以吃点清淡的了。吃那么多粥我可以当尼姑了。”   陆重淮容着她的任性,想了想问,“面?”   卢伊人点头。   “我去下。”他把碗放回托盘里,“衣柜里有你在巴黎买的衣服,换好在餐厅等我。体验服做好了,你可以玩玩看找找灵感。”他说完就走了。   卢伊人把这当做否极泰来,麻利的换上自己挑的衣服。有空余的时间就把凌乱的床单也掀了,按他说的扔进了垃圾桶。还真是严重的洁癖。   ***   果然还是郑祈伦来接送,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一点没有做司机的意识,还拽拽地说,“我今天晚上有事,车还给你你晚上自己开吧。”   陆重淮比想象的好说话,随便扇了扇手,“准了。”   于是三人行到了公司。   这是卢伊人第三次踏入陆重淮的根据地,公司墙上挂满了彩印出的宣传海报,卢伊人签约负责的内容主要是宣传短片、动画版MV。   怀古之风盛行的时代这款新出的游戏就是在史料记载和耳熟能详的民间传说基础上推陈出新诞生的。主题背景再现两大军事集团争锋夺取天下的曲折过程和壮烈景象,主线剧情包含主角的出身、婚恋、两军对垒的恢弘场面,另外还带着神话色彩,完全可以想见发布后的火热程度。   他们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如火如荼的争论。   “宣传初期可以请一些coser饰演这些人设,一方面可以借他们的名气扩散,另一方面真人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加巨大,从而吸引眼球。”   “网页弹窗也有cosplay的美女跳出来,一般情况都是当黄页点叉了。看上去像日本女.优,哪个coser愿意做这种事。怎么看怎么像卖床上用品的模特好吗?光想着吸睛了,万一被粉丝喷怎么办?”   “我也不认同。那些战袍和日常服饰在画面中都很精致,想做出来达到理想效果非常不容易。无论从物力还是财力上都很难把握。以前都是作品出来了,coser团队索要授权,如果我们太主动反倒显得游戏本身很low。”   丹尼斯余光看见陆重淮,偃旗息鼓地打招呼,“头来了,帮我们定个方案吧。一直各持己见不能统一。”   陆重淮转头问卢伊人,“你什么意见?”   “和古风有关可以向文.化.部门申请。将cos舞台剧和古风演唱会结合在一起。二次元方面可以制作剧情歌,打造主题曲。”卢伊人用中间两根指头支着下巴说,“服装我可以解决,能请到coser就好了。”   她一开口他麾下几员大将注意力都不在话题上了,其中唯一的女性姜颖嘴都张圆了,惊讶又好奇地问:“老大,这位是谁啊?介绍介绍。”   能看见他身边跟着不是太阳的人,不止是稀奇,简直是百年难遇啊。   “负责广告的合作人。”陆重淮这样解释。   众人立刻了然。   “也是我未来妻子。”他又补上一句。   众人还是一本正经地点头。   嗯?   !!!   整个工作间的成员都震惊了,特别是少女心碎了一地啊!   “新一代未解之谜诞生。”丹尼斯抱着手臂竖起指头说。   蒋颖明显兴奋了,恨不得跳起来让全公司都知道,“天啊!快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说不定能放到古代做进游戏里!”   相比之下陆重淮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妙,“知道该怎么做了就干活去,别闲聊。再八扣工资了。”又甩起他资本家的小皮鞭,意兴阑珊地赶走了妄图八卦挖出更多隐私的手下们。   卢伊人有点风中凌乱,缓过神用力扯了下他的袖子,“我可还没答应呢。”   陆重淮又傲娇了,“不愿意?”   卢伊人笑笑,跟着他进了一间特殊的办公室——这里可以提前玩还未发布的游戏。   电脑是开着的,陆重淮单手给她搬了把椅子,自己先坐在主位上调出桌面快捷键双击进入,输了个内部账号,噼里啪啦进入主界面,叫卢伊人选择角色。   她选了一个一袭红衣战甲的巾帼美女,随后就入了剧情——隆冬雪下,一辆乌篷马车在山道上疾驰,风掣门帘,车内响起妇孺惊恐的尖叫,随即马车被掀翻跌入谷底,崖边传来不绝于耳的婴儿啼哭,第一幕就此终结。风雪的特效美极,画面恍若仙境,加了几道光晕显得有几分圣洁感。接着屏幕上跃出一行“画面正在加载中”。   卢伊人指着那行字正色问,“不能在这里设个进度条吗?”   陆重淮看了眼屏幕又看向她,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为了这个画面效果用了很多帧,加载到各自的电脑看网速。这些画面都是我们画手辛苦画出来的,不是需要他们不会画,加进度条不尊重他们劳动成果。”   卢伊人理解的,但是……“其实很多玩家在玩游戏的时候心情都很浮躁,即便不设置进度条,在和NPC对话的时候也不要像这样一行一行字慢慢浮现,制作的效果很美,但是没有实际意义,相当于做无用功……”   卢伊人话还没说完,他们公司的内部工作人员就慌慌张张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门口有位小姐要见您,保安看着不敢惹,就让她进来了。”   陆重淮临危不乱地着看了眼卢伊人,幽幽说:“看来最近敢闯我地盘的有点多,保安也该换代了。”      ☆、第二十章      陆重淮起身把手搭在她肩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柔声嘱咐道,“你呆在这别乱动,我去看看就回来。”之后带上门出去了。   年轻又没什么经验的小伙子被老板的神情语气吓懵,和卢伊人面面相觑,一时竟忘了自己该干什么。卢伊人则从容打了个响指召回他的魂,微微一笑,“麻烦给我拿张纸、还有一支铅笔好吗?”   “哦好的!您稍等。”小伙子得令应了一声一溜烟跑走了。   周围只剩下游戏的音效,卢伊人轻轻蹬地,转过转椅面向电脑。屏幕上血色染战甲的女侠一刻不停奔跑着,衣袂飘扬。她两根手指敲在桌上一前一后拨弄着,半晌握上鼠标,继续玩游戏了。   陆重淮单枪匹马会客。从他出现在群众视野的一刻起周边气氛马上就不一样了。   “陆总您看这没有预约......”小助理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一样跑过来张口结舌地询问。   他远远瞧着梁怡昕娇小玲珑的身影太阳穴已经开始突突地跳,那天被犯了忌讳他就一直怕被这个女人缠。要不是他不打女人,这枝精心栽培二十多年的观赏花木就得在这折枝了。可梁怡昕本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还以此为荣,自以为没预约就能叫他来见她是特殊待遇,弹了弹裙子上的灰,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   陆重淮打了个手势,斜眼扫向手忙脚乱的小助理,淡淡问:“怎么没给客人倒杯水?”   助理姑娘跟着陆重淮多年,孰知他的脾性——这位年纪轻轻就有所为的头领平时对下属好得没话说,从不无理由的苛责谁,身先士卒躬亲处理,可这肃声一句话就吓得她腿软了。这哪里是在说她招待不周,字里行间分明在说她玩忽职守,该不会要丢工作了吧?   看着小姑娘无辜的样子陆重淮也没计较,虽然不知道是哪天惹的这身骚,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处理,他不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他也不再为难旁人,走到梁怡昕身边声色不明地说:“你跟我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争取到独处时光梁怡昕高兴极了,下意识就要环住他的胳膊,刚碰到陆重淮他就丝毫不给面子地躲开了。   梁怡昕不知所措地收回手,他衣服布料的触感还留在指尖,皱眉说:“你真不认识我还是假不认识我?”   “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昨天威胁我的人对吧?”陆重淮没把她带进办公室而是日常开会的一间小会议室,随手扯了张椅子给她,自己气定神闲地坐下。   “你怎么只记得这些!”梁怡昕有失风度地大喊,半晌意识到自己失态,忿忿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两家私底下早就定下了娃娃亲,舞会上也是被家人撮合在一起的。”   除了卢伊人第一次有女人把他惹得那么生气,他这些年修养的淡定气质也不复存在了,冷笑道:“所以我怎么样你都嫁?胖也嫁,老也嫁,残疾也嫁?”他说话很不客气,“我讨厌别人拿父母压我,也很讨厌徒语虚行的人,要想当大小姐就把高贵架子端好。不要表现得连基本廉耻都没有。”   就这么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几句话,把守身多年的闺中翘楚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没了血色,瞪着他说:“你太过分了!”   “除了舞会上我对你不是一直这样吗?我可怜你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不计较你今天的冒犯,懂了请回。”陆重淮靠上椅背,十指叠在腹前,眼里是诚意奉劝地认真。   梁怡昕仰头嗤笑,“说的像你不是出身在和我一样的家庭一样。”   此言一出马上是长久的沉默。缄默许久他忽然出声,“我和你本来就不一样。”陆重淮的目光变得足够灼人,讽刺地一笑,“你是家人捧在掌心的明珠,我是从小就没感受到他们倾注心血的野草,怎么能一样?”   梁怡昕被他堵得一噎,脸上五颜六色都有了,气呼呼的一口气硬是咽不下去,“那我们就试试你是不是这么有能耐。”   一场本就毫无意义的谈判不欢而散,陆重淮眼里“慢走不送”的意味明显。   不是卢伊人在这他不好开杀戒,哪会和小姑娘闲聊这么久。   梁怡昕没有他的手机,没有他的住址,也没能打听到在哪能找到他。那一面之缘太过惊艳,就像之前二十多年是为他长大的一样。她以为他赞美过她一定会残存些许记忆。眼下她是那么恨他,骗钱骗色都不过尔尔,唯有欺骗感情最最可恨,她现在听不进他一句说辞。这世上没有她得不到的,没有!   她深深望了他一眼,心里早就恶毒地诅咒了万遍,拍案而起,“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明明和我在一起你能得到那么多你还要拒绝!”   陆重淮看了眼她逞强拍桌而泛起红痕的手掌,就像濒死的鱼在岸边挣扎一样,一股恶心油然而生,“本来我不喜欢你这条就够了,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他轻而缓地提醒,“我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   遣走了梁怡昕耳根立刻清净了许多,陆重淮却不忙着回去找卢伊人,电话直接拨给了久为谋面的父亲。   他俩的父子关系一直很诡异微妙。因为没人疼爱保护,陆重淮少年时期就比同龄人成熟懂事,虽然有芥蒂,但儿子对父亲的尊重崇拜依然在,纵使陆海江比别人父亲更严厉,他也没有那么恨。男孩成熟比女孩更有仪式感,当年陆海江自豪又骄傲地说“你长大了”时,那种隔阂比想象中消失得快得多。父爱如山。哪怕忙到每一次交谈都匆忙急促,哪怕每一次斥责都声色俱厉,爱就是爱,即使不会面面俱到,至少存在。   几下滴声过后,陆重淮声音沙哑地叫了声爸。   那头陆海江似乎愣了一愣,沉稳地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以往他就是穷途末路也不会低头的,八成是发生什么大事了。饶是陆父如此老练深沉,也有算有遗策的时候,没料到他这个独当一面的儿子只是试探着问:“最近您有空吗?我想回家一趟,还想让您见个人。”   忐忑又激动的陆重淮手抓着椅背,指节捏得黑色软皮深深陷下去。   这么多年他深爱的人都忙,白天忙晚上忙,能腾出点时间他都要感恩戴德。而这一刻是他最无力的也是最充满希望的一刻。一想到能在恶人告状前向父母分享他珍藏的宝贝他就无比兴奋,连唇角都不自觉地扬起来。   她一定能被他的父母认可喜欢。   他想说什么陆父大致猜到了几成,一改以往威严的口气,温声说:“我也有些事要跟你说,你今天回来一趟吧。”   ……   不知不觉卢伊人就在这呆了近一天,陆重淮公司的几位设计师都特别有意思,说话幽默风趣,创意灵感都能独树一帜,她好久都没这么轻松愉悦了。再见到陆重淮特别开心地赞美:“蒋颖可真是个人才,你有她可是捡着宝了,记得好好谢谢人家。”   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卢伊人一度觉得奇怪:为什么许多人比他强、比他优秀、比他有天赋,还是会心甘情愿屈居他下。他从她认识他的时候就是个闪闪发光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朋友,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了。   蒋颖说她毕业的时候就受到许多知名跨国公司邀请了,如果去美国无疑一路绿灯,本打算工作两年修炼点经验,没想到最后就舍不得跳槽了。   她说陆重淮是她见过男人里最像孩子却不幼稚的。他不一定说到的全都能做到,但关键时刻一定是没说却做到了。表面上冷漠不易亲近,内心善良充满爱,永远给对手留后路,却始终能在控制范围内游刃有余地斩杀。帅得任性。   对话的对象闻言不由自主揉了揉她的头,才发现自己竟然高出她那么大一截了,情不自禁感慨了一阵,突然道,“回国这么久该跟我回家了吧?不见家属怎么能成家属。”   电梯里的镜子中能同时看到他们两个的表情,卢伊人镇定地拢了拢头发,抓住他捣乱的手,轻声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妈妈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看了眼身边真实的他,笑意盎然地说,“她说她儿子以前也喜欢过人,理解我的感受,但是我们毕竟年纪小不要过早沉迷于爱情。”她握着他温暖的手,骄傲地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你妈妈看出你有喜欢的人,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她以为是我和你在一起把你带坏,以为我撺掇着你抽烟喝酒打架不务正业,她叫我离开你,可我没有。我不是那个轻易就能将你舍弃的坏女孩,我只是坚持到了最后无路可走。   负一层到了。可陆重淮还没有消化完刚接收到的信息,浑身都僵硬了。   她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他的食指牵引着他进停车场,“三哥因为我受伤我在他门前跪了一夜,外面的水泥路湿气特别重,我记得特别疼特别冷。说是为了让心里不那么愧疚,可是我多希望有人看见……”她欲言又止,含了层薄泪看着他,“没人看见也不要紧,我告诉你了,你会信我的对吧?”   有时候委屈不说不是不想人知道,而是太多,想说的时候无从说起,一旦开口又难以停止。她闭上眼,眼泪就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只要一刻,记忆铺天盖地的卷来,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经意间我已经为你做了那么多。   陆重淮停下猛然将她拽进怀里,报以最亲密的拥抱,“对不起……”他不知道她受过这些委屈,也不知道她曾经尝受过如此深入骨髓的痛。   他早该知道的,他们不在一起,伤情的绝不是他一个人。如果他早点告诉他,他也不会恨她至此,不会任由她妄自菲薄,不会站在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的立场上给她讲那些道理。她太聪明,聪明到说她会伤会痛都没人信。他没有保护好她,相反一直在伤害她。曾把她当做罪人,也曾把她当做过奴隶……他摸着她鸦羽一样的头发,阖眼默想着自己的罪孽,“不要用陈年旧事推断。相信他们的想法是会变的,诚心也是能看见的。伊人,我们都长大了。”那些苦难都是为了衬托光明,证明你我是相亲相爱的。   陆重淮像比惨一样跟她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失眠很严重,好不容易有困意也是在白天,硬撑着不能睡。日复一日循环,心情也很糟糕。有段时间我大概忘了你。记不清你的表情,想不起你的样貌,但每走过一个地点就回忆起一些事,更加绝望的,我再没心去喜欢另一个人了。”   他傲娇的语气就像在说你把我的心抢走了我还怎么活一样。这是告白吗?   卢伊人愉悦地打断他,“我不想听你说过去怎么不好,旧事我也不会再提,我希望我可以努力不让你为我的事费神,不再管你身边的人如何看待我……”她顿了顿,小声说,“可能是心理阴影吧。弱小的时候在某个地方受挫,就算强大了也还是会忌惮……”会担心,会害怕,还会怯场会犹豫。   他反客为主地牵住她的手,轻轻引着走向车位,没有回头窥视她的表情,披肝沥胆地说,“我想你并不是会心甘情愿躲在我身后的女人,我会把我没能得到的尊重和理解都给你。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停下来,我在你身边,你做不到的我再完成。我会弥补你所有的遗憾,并且最大程度的把战场给你。从今往后你的敌人里不再有我,听到了吗?”   …….   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会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居然也会惦记回忆。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对你还有感情,不然你站不到这里。但我奉劝你一句,知道是雷池就不要往里跳。你自己也说过,朋友随时都会成为敌人。   凡事过犹不及,我不是当初那么好说话了,越过我容忍的底线我真的会把你从天上打下来。商场不是演艺圈,你付出的辛苦没有人看见,没有声音,没有舆论。可以一夜暴富,也可以一夜跌入谷底。我不想伤着你。   ……   他曾经说过的话此时都变成了响亮的耳光,每一下都清脆无比,却爽快又不至于叫她心疼。卢伊人看着他的背影轮廓无比安定。   不是因为遇见你,我怎么知道自己有所不能。      ☆、第二十一章      长到这么大,今天的确是卢伊人第一次感觉背后有人撑腰。无论是下午只用跟在他后面捡打怪掉下的包裹还是此刻坐着他身边驶向阳关大道的时候像重生了一回,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陆重淮他们家的庭院很大,南门种了一片向日葵,从第一颗种子埋进土里到今时今日约七年,四年前吵架的时候被陆重淮连根拔起过一回,负责打理的福伯还以为是外面小孩翻进了捣乱弄的,心惊胆战又买了一批种子重播。几年里因为不会伺弄夭折过几次,查到花朵性喜温暖特意搭了个花圃,可又缺少日照失败过数次,也是老人家屡战不馁才栽培出开得这么灿烂美丽的向日葵。   冬季期的花比独立寒霜里的腊梅还威武雄壮,粗壮的茎杆擎起高高在上的花朵,金灿灿的一片,卢伊人在车里就看呆了。往日哪次回家他陆小爷的车不是恨不得开进屋里才肯下车的,眼下他却把车停在田地旁,用牙齿咬掉皮手套打定主意步行回去。   卢伊人却在他开门的一瞬拉住他的袖子说:“到了就早点过去吧。”   她还记得过去陆重淮喜欢抱着把吉他在这弹,那时候变声期还没过,嗓音就像加了混响一样,带着一丝干涩和清冷,可以预想到长大以后必然很好听,可陆重淮再也没有唱过歌。那把年久失修的吉他也不知道在那个角落发霉,就像他从新疆带回来的那根羊骨头一样。   陆重淮下车绕到她那边把那头的门也打开,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下来,把眼睛闭上。”   卢伊人不明就里,仍把手交给了他,依言闭上眼。   风在吹,向日葵的清香飘过来,他做她的眼睛。   人一旦失去视力,内心的恐惧就会成百倍增长。她抓着他的手,轻易就能察觉到她的恐慌紧张。   陆重淮抽手挽住了她的胳膊,“不会让你摔着的。”说完他顿了顿,和缓道,“这些年我累的时候就这么让我的兄弟带着走,可以什么都不想,迈着腿走就足够了。一个人永远是寂寞的,有人依靠才是安全的。多强的人都需要同伴,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对我爸妈一开始我很排斥,我的生活他们不过问,我的身体他们不关心。他们认为给我钱就是爱我那我就爱钱。他们不听我的想法,没空听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我是被你改变的,没办法告诉他们因为有你我的人生多么完整。   “现在我每次回家我妈都会开心得像个小孩,那时候我看着她就感觉像看着你。明明身材那么瘦弱还要当女强人忙东忙西。看着他们难受没有觉得快活,反而很心酸。每个人心里重要的东西不一样,留个别人的东西也不一样,贵重不是物品而是情意。你们那么像,她会接受你的,就像我现在接受了她一样。”   他陆陆续续安慰过许多人,男女皆有,老少通吃,语调很平淡却深入人心,字字句句都像是由内而外的剖析。太成熟的东西总是会提前腐朽,他已经没有自由自在的人生了。   卢伊人闻言情不自禁睁开眼,从背后抱住他,“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也会怯场吧。此时此刻他给她安慰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打气。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能暴露出任何焦躁不安。卢伊人了解的,他多么害怕有人对她恶语相向,哪怕最亲密人的诋毁亦承受不敌。   两个对将来未知期待又敬畏的年轻鸳鸯明明一无所知,还傻傻依偎在一起讲些自欺欺人的话。不知是可笑还是可爱。   ……   不管是教师办公室的一面之缘还是后续的单方面约见都是卢伊人阴影产生的源泉。两个辛甘与共地主动登门拜谒还是第一次。他们徒步走到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红彤彤的余晖洒在身上恰似如火的嫁衣,生生沾上了喜气。   福伯刚从院子里掏了两根大萝卜,满手是泥地迎上来,“小淮啊。好久不见你回来,还带回来个这么水灵姑娘,出息了。”   陆重淮没人管的时候都是这位老人在照料,他亲爷爷奶奶都过世得早,俩人压根就是嫡亲的和谐祖孙关系。见到老人他心花怒放,直接上去就要接老人手里的萝卜,“您身体还好吗?”   “唉!脏!”福伯着急避开,生怕把衣冠楚楚的小后生那干净名贵的衣裳弄脏了,“糟老头子我还有几年活头呢。”老人家笑得粗犷又爽朗,整个人暖洋洋的。   卢伊人看老爷子没认出她,恭敬地温声说:“福伯,我是伊人。您还记得我吗?”   老人仰头想了想总算琢磨出个结果,笑吟吟地说,“就是当年给我糖吃的丫头吧?好姑娘要跟小淮好好的。”不禁感慨道,“转眼就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老爷子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贵人。卢伊人伤心的时候还在老人家面前哭过鼻子,一句不及卢家有莫愁哄的当年的小姑娘破涕为笑,捡着他面前的破二胡锯了大半个小时木头,投桃报李地送了老人一块意大利进口的巧克力,老人当场就掰成两半和她分着吃掉了。   卢伊人属于那种喜欢撩着人玩的女生,有次把陆重淮气急了,心里想着别的事没听到陆重淮叫她,回过神的时候就听老人悠哉游哉地对她说,“小淮刚开车走了,叫你自己跑过去。闹什么脾气呢,别管他。”当时卢伊人就笑着说了声“没事”当真跑回去了。陆重淮看到浑身大汗淋漓快要晕倒的她的时候啥气都没了。   所以说喜欢做傻事的人很久以前就喜欢,却又傻得那么可爱。   陆重淮确实不敢碰那泥萝卜,摊着手诚心邀请,“走吧福伯,跟我们一起进去吃顿饭。”   老人中年丧偶也无儿无女的,在这个大院子里有间自个儿的屋,平时就种种菜,干点不重的农活,然后给厨房供点新鲜果蔬,都是闭着门自己吃自己的,就是害怕给他们添什么麻烦,眼下同样挥着手上的萝卜说:“不了。你们快进去吧,你爸妈肯定都等着呢。”   陆重淮叉着腰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心中酸涩,表情真实地说:“下次来给福伯买个按摩椅吧。”   挣那么多钱其实就是指望有朝一日看着亲近的人生活窘迫的时候能助上一臂之力,人生苦短,一辈子要那么多金钱花不完。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苦苦操心。   卢伊人面色也很凝重,抱着他的手臂倚着他的肩说:“将来如果我有孩子,一定会手把手教他怎么经营自己的人生。”   她说这话时百分百认真,可抬眼却望见陆重淮别有深意的眼神,立刻醒悟道刚才说了些什么。陆重淮压根不给她改口的机会,先发制人戏谑地揉了揉,“放心,这事儿爷少不了你的。”说着就大摇大摆的拿钥匙开门了。   ……   屋子太大听不到什么动静,陆重淮晃悠了一圈想去厨房想给卢伊人倒杯水,就在门外听到里面的交谈。   “每次孩子回来你做这么多又吃不完,本来就不会做饭,非学那些菜名都没听过的。这下傻眼了吧?”   “你别在那一个劲说风凉话,过来帮帮忙不好吗?一辈子都快过去了都没给儿子做几顿饭,唉……”   “你也没给我做过几顿饭好吗?”   ……   陆重淮咳了一声,打破两个人打情骂俏,“不会算了,我做给你们吃。”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陆母眨着眼睛不可思议地问。   居家必备好吗?不会做饭我早饿死了好吗?陆重淮心里百转千回翻着白眼,却不动声色拿过了锅铲。   “卢伊人!”他朝门外嚷嚷了一声,召唤神龙。   卢伊人神出鬼没的从门外晃进来,鞠躬喊人,“叔叔阿姨你们好。”   “过来帮我打下手。”陆小爷拽拽地说。   卢伊人听话地过去切菜洗菜。两个人各显神通,家里的大人反而手足无措了。   陆海江带着爱妻出了厨房,一副“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厨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陆重淮也不摆谱了,走了一路都累了,本来就是给她倒水的,用碗从开水壶里倒了杯晾好的凉白开。等她喝得还剩一半,自己端着把碗里的另一半喝干净。   “别看了,万事有我。”陆重淮瞅着趁他喝水朝外张望的卢伊人镇定自若道。   卢伊人把盛菜的砧板塞进他手里,笑了笑说,“好像不一样了。”   和当初说得她没头没脸的,不像同一个人了。早恋是罪,不论好坏,呼吸都是错的。   陆重淮把菜倒进锅里,背对着她,不知道神情有多骄傲。      ☆、第二十二章      一顿饭吃得卢伊人心里七上八下,两位大家长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她讲了些在美国的见闻轶事。   其间陆母饶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话,气氛竟然融洽又和谐。   晚饭后陆海江把她叫出去散步,站在身经百战的大亨身边,卢伊人竟有些不适。脚无意中踩着落地的枯叶,咯吱一声脆响亦叫她心乱如麻。   没想到陆父竟然破天荒地笑了,“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现在都长成了美人胚子了。我当初叫你离开的重淮,现在你们又在一起了,恨我吗?”   陆父态度这么平和卢伊人忽然万分坦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看着远方一层叠着的一层枯叶抿了抿唇说:“没有,我很感谢您,因为您,我从怕给人添麻烦变成了能自如解决别人给我制造的麻烦。”   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感觉谁都能理解、谁都能接受,世上只存在她嫉妒的,再没有令她讨厌的了。这么些年的跌爬滚打教会的不仅是真爱不毁,还有对人、对事的态度,悄无声息地长大,潜移默化地成熟。   “是吗?”陆海江笑着反问,“我当初看到的可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姑娘,如今锐气都被挫光了。”陆父年轻的时候可是以深沉心思博得女士爱慕的风云人物,看人一向准得很,也懂她的心思,“重淮他妈妈年轻时穷追猛打的攻势也有点猛,你不用难为情。这张巧嘴也不用什么说甜言蜜语了。”老成持重的大家长顿了顿又继续说,“以前没有空好好教小淮我和他妈妈都感到愧疚和遗憾,想来他的变化不是一个女孩能左右的。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现在变得这么懂事,自己学会了这么多。作为一个父亲我感谢你,也为你受的委屈道声歉。”   卢伊人都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劈头盖脸一顿骂了。长辈如此诚意奉歉反倒叫她无措,实在受宠若惊,软下声来轻轻道:“您别这么说。我想当初阿姨也是爱子心切才对我说的那番话,既然我们又在一起了,我也并没有计较那些。我一直觉得感情和情绪是可以体察到的,凡是说出来难免让人多想。虽然没什么立场说话,但是能看出来您们是爱他的,所以才有今天的回报。”只是她想不通,“我还是更想知道您当初的考验是为了什么。”   已经认定的未来儿媳妇一口一个“您”喊得陆海江吃不消,却因为她这般礼貌甜进了心坎,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地说:“也许是过去的教育方式不对,对于重淮我总是太过严厉,在他的事上费了心,要求也就很高。我从没想过要把为实现的理想交予他继承,但他要独立坚强,像个大丈夫。那时候看他沉迷烟酒网络很失望,也没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看着他年纪那么小就早恋也很心急,只想他能专注一件有意义的事,不管学业还是事业。”所以那时候他才会把公司的事务填鸭般一股脑抛给儿子,给他定期的任务,要他自己去领悟。   陆海江叹了口气,“可是收效甚微,我们没有空档追根溯源地细查,只有支开分散他注意力的所有事物。”他说到这里看向她,语重心长地说,“不是你不够好,他不够强大。”   年少轻狂的陆重淮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女人,这才是一切苦难的开始。   卢伊人闻言只是会心一笑,是她误会了,“不是我的错就好。还请您不要告诉他。”   在外人看来陆重淮脾气是多么臭、一天到晚恶言恶言刺激她像个永远长不大的男人。可是哪怕横眉冷对、千夫所指,她就是那么不由自主地想保护他。   他的父母自以为给了他最好的所以给了他那么深重的伤害;他自以为给了她最好的所以耀武扬威。而今他不会再伤害她了。他有所成,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没有辜负她对他的宽容,所以值得被原谅对吗?   最初的爱情不一定是美好的,但浓烈、炙热、惊艳动人。   再默契的夫妻也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你认同的我不反对,你不支持的我不辩解,我力挺的不灌输,我不欣赏的不改造。我被磨练、被打击、被击败、被诬蔑,不是为了变成你眼中的我,仅为了我的爱情永远是最初的爱情。   一轮新月当空照,那皎洁的月光就随风潜入夜,格外安谧温柔。   脱缰的野马总会飞驰在辽阔的草原。   ***   陆重淮的据点不在这,他家却毗邻他们的高中,很多幼时的玩伴都在附近。他今天容光焕发,闲下来就呼朋引伴带着卢伊人出门了。   几个哥们义气重,召之即来,呼啦啦开着香车宝马把酒吧门前那条本来就不宽敞的街堵得严严实实。昔日称霸江湖的地头蛇都是街头巷尾大户的宝贝儿子,年少浑得不行,大了都体面了,却也能勾肩搭背玩上一场。   于是那景象可壮观了,一条长龙从头排到尾,清一色大牌跑车,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拍照。公子哥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乐呵得不行,好不容易出来放趟风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   打头下车的是城北徐家的小儿子,脖子上金光闪闪的链子很是耀眼,手拍着矮矮的车顶吆喝,“怎么就你俩啊,其他人呢?”   陆重淮走过去,“没瞧见吗?都车里还没下来呢。你别把这屁股歪着停,一会刮掉快漆还得送场里补。”   “管他呢。”徐小少掏出包烟挤出根头给他。   陆重淮看了眼卢伊人没伸手接,“戒了。”   “惧内啊。”徐家小少爷眼观鼻鼻观心咧嘴一笑,自己叼出一根摸着打火机点着,“那我在外头抽完,一会进去找你们。”   陆重淮点点头,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他回头就看见阿健穿着一身运动服,拽着鸭舌帽说,“阿龙好像提前释放了,是准信吗?”   他刚锻炼完,跑完步顺便溜达到这里的,大汗淋漓的,水珠子就沿着他发梢滴下来。徐明占开了车门抽了两张纸递给他,“打哪听的消息?”   阿健随手抹了两下汗,“我那天好像看见他人了。”   陆重淮一怔。   徐明占接话说,“看错了吧?”   “怎么搞的。”阿健把纸巾随手抛进下水道,“淮哥不是知道阿龙蹲的哪间监狱吗?明天去看看,要真是就奇怪了,怎么也不叫哥几个接接,也没听说他回家跟家里认错,身无分文的能去哪呢?”   卢伊人在旁边听着想起那天陆重淮说的那个小姑娘,大致也了解情况。要是出来了怎么说也应该去找那姑娘,找不到就会来找陆重淮,这几年他住址又没变,果然不对劲。   “都聚在这儿干嘛呢!”   未见起人先闻其声,远远走来个大块头爽朗地问好。   “大然你局子里是不是有关系,把路上监控调出来看看,不是说有案底的提前出狱都会监视着吗?一个大活人也不可能走丢了吧。”徐明占碾了烟烦躁地说。   “怎么回事啊?”大块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云里雾里绕得半天没找着北。   徐少爷指着阿健道:“阿健说在路上看见阿龙了,他俩眼都能看清视力表最后两排了,估计没差。你动动手指头在城里找找,都快过年了闹这一出,大家伙都没玩的心思了。”   大然摸不着头脑,“那这会儿是进去还是找人?”   “找人。”沉默了半天的陆重淮开了口,转身对卢伊人说,“我先把你送回去,困了就先睡,我跟着他们几个城里转转。”   卢伊人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他话音刚一落她就不可置否地说:“我跟你去。”   陆重淮想她一个人和爸妈在同一屋檐下也不合适,镇静指挥,“阿健上大然的车,小少你先开去警局。速度别太快,让交警拦着了麻烦。”   “没想到不打架也有能进局子门的时候。”徐明占揪揪头发,麻溜上车,一个甩尾就把车倒出来了,消失也就一分钟的事。   后面抻着脑袋默默听情况的也都上了各自的车,一行人就来如电去如风地呼啸而去了。   这天也上演了幕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近十辆骚包地高级车风驰电掣地穿越在主干道上,避着摄像头拉速度,直直奔向了警察局。一夜之间Z市常驻小青年的微博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他们的传说。   隐藏在墙后面贼眉鼠眼的两兄弟两手扒着墙,俱是惊恐交加,“唉呀妈呀大哥,他们该不会都是道上的吧。看这车,随便绑一个扒光身上都是钱啊。咱们还干吗?那小妮子看起来出身不凡啊,得罪了不得死翘翘啊。”   被叫大哥的男人一巴掌盖他脑袋瓜上,“做什么没风险,是不是干大事的人。没错了,就是照片上这个。做掉前要了□□密码,再拿尸体去领钱。做完了这辈子都不用愁了。提心吊胆寻机会不如干一票大的。”   矮胖矮胖的男人眼里全是贪欲,仿佛像到未来毫不掩饰地窃喜。   “又傻笑,真后悔要这么个猪样的队友。”男人骂了声,扯了他一把,“走了,追不上了,回那栋别墅外边蹲着。”      ☆、第二十三章      月黑风高夜,突然涌上的一帮乌合之众没被警察拿枪指着就算不错了。大然疏通关系后只领着与阿龙交情最好的陆重淮还有不离身的情人进去看录像,其他人都分到街头巷尾寻人。   值班人员加着班,走道里几间办公室都是上着大锁的,头顶白晃晃的节能灯照着仍感觉阴森。   昏暗的走廊尽头一直站着个扫地的人,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恰巧有警员从办公间出来,卢伊人被突然推门而出的黑影吓得一抖,下意识就抱住了陆重淮的胳膊,走在前面的陆重淮被她拖得一僵,偏头看到她的表情,唇角勾出了一抹弧度。   卢伊人缓过来想要收手却被他牵住了。   “本来这里外部人员是不让进的,你们看了就赶快走,出了门别跟人说。”带路的关系人严肃正告,进去前千叮万嘱,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大然赔着笑连声应是,后面的情侣也配合地点头。   这里门好像特别多,一路走过来都没顾着数。一间视频监控室四面墙壁上大大小小的屏幕发着浅浅的光,大街小巷凡公共场所都有信息汇总到这,想知道一个人的去向并不难。   阿龙的确出狱了。   监狱门口的监控视频调取出来,结合阿健说见着他的时间地点,沿着时间轴推演很快就找到了阿龙的踪迹。   显示屏上的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大活人乘城市公交坐往郊区,而那边有个鲜为人知的渡口码头,那里有的只有一片汪洋。   大然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擦!他这是跳海了?不可能啊!阿龙以前跟哥几个在一起的时候多开朗啊!”   “没亲眼看到别乱猜。”陆重淮心也是吊在嗓子眼的,阿龙一出事大多事都得从长计议,虽是忐忑还是冷静下来揣测其他可能性,“还有很多过往船商,说不定是在海上做长工赚钱,现在该做的是赶紧确认一下。我打个电话给阿冬,你们去渡口看看。”   他说完就拉着卢伊人的手腕出去了,边走边说:“我直接把你送回家,跟着我们估计要折腾到天亮了,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好休息。”   卢伊人不跟他争,由着他把她送回了别墅。   ……   蹲守在陆重淮爸妈家的两个笨蛋累得口干舌燥,冻得直哆嗦的胖子跺着脚怨天尤人地抱怨,“我们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他们不回来了呢?”   “急什么急,就你冷,我不冷吗?蹲下!”男人用带着威慑力的眼神睨了眼同伙恶狠狠地命令。   外面天寒地冻的,搓着手都还觉得浑身透心凉,风一阵阵刮过来叫人忍不住打寒颤。   “要不我们先跟着那混小子,这儿实在太冷了,要呆一晚上我们都得冻死。”胖子蹲下来往男人身边挪了几步,细声细气地出主意。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回事。蓄谋已久线索却在这里中断谁都恼火,高个子摸摸携枪的包,陷入沉思:这么笨重的铁家伙背在身上又累又危险,要在哪不小心暴露了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近两年新一批政府官员上台后治安好了许多,不能简简单单杀人了事,还要计划逃跑路线,以及怎样尽快拿到钱。那个□□的大小姐看上去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还不能按她百分百遵守承诺考虑,身边又拖着个累赘,傻乎乎的半点忙都帮不上,真是时运不济倒大霉了。   男人掐灭才燃到一半的烟头,把包甩在肩上,伸手在笨蛋脑袋上招呼了一下,“走,问清楚再来。”   胖子灵活地跃起来,发着牢骚,“草……白蹲半天,冻死老子了!”   男人瞪了他一眼,避开摄像头向亮处走去。   ***   不眠之夜,无人入睡。   陆重淮把车停在江堤边上,倚着车身给何冬打电话,那边汉子才从浴室出来,身上光溜溜的,就肩上打了条毛巾。听他讲述了大体情况衣服都不穿了,赶紧追问,“怎么样了?那人到底找着没啊?”   “大然带着他们几个已经往那边去了。你也赶快出来,我现在在堤上,你十分钟就能到。”公事上何冬对他言听计从,私底下关系也不一般,陆重淮说话的口气就随意了点,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斟酌,眼里桥上五彩斑斓的灯光都快跟迪厅里一样会旋转了。   “好,我马上来。这事先别告诉太阳,她这两天好像在给奥数备考。”何冬头一个想起的就是太阳,心心念念的还不自知。   “放心吧,还没个准呢。”陆重淮踢了脚车胎,换了只手拿手机,“废话不说,出门,挂了。”   江上夜雾茫茫,华灯下展现出光怪陆离的一面。仿佛整个城市的空气都是浮躁的。陆重淮把手机揣进兜里,晃荡到车道边沿的栏杆那里看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他常常会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人固有一死,浑浑噩噩混日子一生不也这么过去了。有些人理想远大抱负宏伟,一生就背着包袱远走他乡吃苦耐劳;有些人穷极一生为了尽兴才拼搏赚取资本。而他一无理想,二有身家,什么都不如在街边摊吃碗热汤面再骑摩托车兜风来得实在。   他浪了这么多年总算明白自己活着的理由。有人希望他生,有人等他去救,有人想得他保护,有人不愿接受他死亡。牵挂实在是这世上万事起源,无奈、被迫,却又要人活得幸福。   如果阿龙真的自杀太阳会怎么样……痛苦的只有生者。   死不见尸,最残忍莫过于此。凌驾在希望上的绝望才是最彻骨的悲哀。   他曾想从这里跳下去,或是发疯,或是酒醉,以为死去就能一了百了。可现实不是不能吗?   无法面对空无一人的家、无法笑对虚伪面孔的陌生人,然而他有很多朋友,危难时刻愿意挺身而出的朋友。他们没有尊卑意识、没有高高在上的歧视,有的只是纯粹的爱恨,和他一样是不受这个世界欢迎的人,却活得好好的。   回忆疯狂地涌着,陆重淮的胳膊狠狠磕在护栏上,眼底如皑皑冰雪一般透着股凛冽的寒意。   所以就能把珍视而牵挂的人事毫不迟疑的托付给他吗?要是能找到人他非得把人揍一顿不可。他隐约体会到了当初何冬把他拉回来时的心情。   耐人寻味的心绪渐渐浮上来。他就是很感慨、很感激,幸而他及时明白了当年不懂的。   那么阿龙能懂么……   ***   何冬随便套了件风衣就匆匆出了门,借的陆重淮一辆大黄蜂,夜色中风驰电掣,几乎是漂移刹在一边的,开门下车一气呵成,看见陆重淮就跑过来问,“他们到了没?”   “天晚了,他们敲郊区唯一一家店铺的门买不到手电筒,我们先去弄一批。”陆重淮从一米高的石台上跃下来,揽了他凑近了说,“过去主要是敲周边住户的门问情况,大晚上的人都睡了,礼貌点别爆粗,问完说谢谢,别人不搭理也别生气,毕竟人家没有义务。”   何冬安定下来,吐了口气应道,“我知道了。现在上哪搞手电筒?”   “去公司吧。保安值班室,能拿的都拿来。”陆重淮步伐如风,暂且分道扬镳上了各自的车,朝公司进军。他们像回到从前,是这个城市的夜行者,当繁星闪现,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王国。   车子还没开出一公里手机就响了。陆重淮挂上蓝牙耳机,降了速度。   “喂,小淮,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带着个女孩子到底去哪了?”   陆母的声音从耳机传出来,他才想起还没跟家里说。陆重淮把着方向盘在红绿灯前一个急停,压在了线上,“朋友出了点事,我在往那头赶,伊人我已经把她送回家了,你和我爸先睡吧。”   “又是朋友,人家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人都是躲着还来不及,就你非要冲上去凑热闹。”陆母气闷地顿了顿,“那些酒肉朋友给过你什么,除了教你抽烟喝酒打架斗殴还让你学会了什么?成年之前是不懂事,都这么大了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吗?”   从小到大被不由分说地定罪都见怪不怪了,但此时事态严重情况紧急,陆重淮脑袋里的紧绷的弦轰地断掉,口不择言地说:“起码他们愿意陪着我,会拉着郁闷得不想做你们儿子的我叫我不要去跳江,告诉我除了钱和空荡荡的房子世界上还有其他人。”   话一出口那端陆母就泪如雨下了,捂着心口怔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陆重淮也是眼神几变,一张薄唇动了又动,神情悲哀又孤愤。   红灯变绿灯,他踩下油门又轻又缓地别扭道:“妈妈我爱你。”   哪怕这句话你们从未对我说出口,哪怕很久以前我受了很深的伤害,你们也都是我想保护的人,我不想要你哭。      ☆、第二十四章      何冬抱了满怀的手电筒出来,最顶上还堆着个小型探照灯,快滑下来的时候抬起大腿想托一托,结果噼里啪啦全滚了下来。陆重淮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两个,其他都应声落地,之一还滚得老远。   何冬只拎着探照灯的带子手忙脚乱地胡捞了几把,结果就是除了探照灯剩下的都没抓住,暴躁地爆了声粗。   陆重淮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毛手毛脚,耐心的像捡苞谷一样一个一个塞进怀里,明朗的月色下,能看出某个的镜面上碎出一道裂痕。他直起身子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看了何冬好一会,“虽然他们还在那等着我们我还是想对你说两句掏心窝的话。我知道你糙,没谈过感情也不在乎。但你怎么对太阳的我不是眼瞎看不着。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个磊落的人,觉得自己混谁也配不上。我也不多劝你。关键现在要紧的不是阿龙找不着太阳怎么办。是阿龙的去向和处境。要实在不行我就一个人去,你回去歇着吧。”   何冬是个耿直的人,很多问题上也是死脑筋,也是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撞得鲜血横流,早些时候他还琢磨着陆重淮的为情所困多匪夷所思,眼下只能伤神的用没拿东西那只手揉揉眉心,“不说了,我们赶快过去吧。阿龙是兄弟,我也不只是为太阳担心。”他说着一个大掌叉过去,一手从他那里握了两支电筒,头也不回的上车了。   有些道理何尝不是自在人心,只不过很难控制罢了。   ……   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眼看游戏发布会开始在即,cos演出也筹备得热火朝天,主心骨却抛开这些去大海里捞针了。好在段炼掂量着买卖不成仁义在把她的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然卢伊人真是千头万绪理都理不清。   她被送到门口才想起来看手机,蒋颖打了几通电话都没让她接到,索性直接发了条短信约她明天讨论方案。   蒋颖是个眼界开阔并且有西式头脑的传统东方女性。老公是个温柔体贴的学霸级工科男,虽然不是她的理想型,但她御夫有道,两个人的婚姻生活很幸福。一下午的功夫两人就成了死党,弥补了她朋友圈无新朋友的缺憾,陆重淮真的给了她很多。   十点半。   也不知道算不算晚,反正卢伊人很不见外的回短信应了她的约。   短信发出去没多久蒋颖就打了电话直接报地址,直来直往地说:“城北的兴旺路知道吗?那条路上有家茶吧,环境服务都不错,明天下午三点在那见吧?方便吗?”   卢伊人老实说,“我对这带不熟,要废点心思。导航不见得好用,找不到的话还要问你怎么走。”   蒋颖十分干练利落,“那就这么定了。我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就是个活地图,你描述下建筑招牌我就能知道你在哪。主要那里平常人不多,去的话不会太挤。”   大城市哪哪儿都是人,出门谈事情连个车位都难得找到。   卢伊人前些日子在室内憋坏了,也想出去走走,不管多远多难走她还是想开车溜两圈,况且Z市多阴雨,好不容易碰上个晴天也该在户外晒晒太阳。“明天见,晚安。”   她挂断把手机放在厨房台子上,用力拧下层抽屉里搜出的蜂蜜的瓶盖,结果怎么都弄不开。她以为只是蜂蜜粘在瓶口封死了,也没想着用起子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堪堪打开,才发现塑封的纸还在上面,压根就是陆重淮要了备用钥匙前几天进来换掉的。   卢伊人怔了怔,想到什么,几步走到双开门冰箱前,做好准备,然后拉开。   从上倒下六七层包括柜门的收纳格里都塞满了东西。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酸奶还有十天才过期,放了一年多的芝麻糊、腐烂的蔬果……统统都清仓处理了。而且换上的清一色都是补血利胃的食品。   他家里好像也一样。   她突然想起陆重淮几天前心血来潮跟她说的宣传台词:你来我待若上宾,你走我保你安宁。   看着琳琅满目的惊喜,她不得不承认,体内原本平缓流淌的血变得汹涌而躁动,好像一瞬间奔到他面前,即使不知道见到他能说什么。就是想抱他。   最近好像因为见他的次数太多每晚都睡不着,尤其反常。   调制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她就上床睡了。   未来好像越来越趋向美好……所有应该在一起的感情都能继续,所有令人甜蜜到惶恐的恩爱都有未来……   ***   因为大然一句话的引导,大家都往不好的方向想去,谁都没想到一番好找后竟然在一户渔民家里找到了失踪的阿龙。   凌晨两点,睡眼惺忪的阿龙趿拉着鞋来看门,一众四五个人都愣住了,紧接着就热泪盈眶地紧紧相拥,骂骂咧咧的却全都笑了。   原来这户人家非常穷,老人年迈却每天都得出海打鱼维持生计,不仅如此还要哺育牙牙学语的幼龄孙女。孩子的母亲难产死亡,孩子的父亲在海上遇上风浪和船一起沉入了海底。   阿龙实在是善良温和又有正义感的少年,个性却有着他们这类人共有的骄傲,当年就是为了保护这位年老力衰的老人,和街上的居民发生冲突,砸了人一板砖,又不肯求助家里,蹲了两三年大狱,出来后就义无反顾的回到了这里。可日常生活非常艰苦,他不愿意叫如今事业有成的兄弟看到他这样的境遇。他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也就是代替老人死去的儿子尽孝道。   他成绩不好,上学读书一直受优等生歧视,老师也是明目张胆冷嘲热讽,家里人不理解他还把他逐出家门。   只有老人收留了当时落魄又无助的他,在家境那么困难的情况下给他饭吃。   况且他从前就爱冒险,海上打鱼虽然自然威胁大、风险高,但他每天都觉得快活幸福。这是社会底层最安逸的乐土,可以被他叫家的地方。   几个人围坐在破破烂烂的木制茶几旁,头顶是裸.露的白炽灯泡,出来找人的伙计都互相电话联系坐在了这里,仰头看着墙壁一角潮湿的青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果他们有勇气,说不定也会和家里决裂,做一个对普通劳动者有价值的人。比起城市他们更热爱乡村,那些有着朴素民风和单纯感情的劳动者是多么善良。有足以将他们心融化的爱,而不是义务和责任。   几十平米小房子里的来客有的垂头玩着头发,有的盯着残旧的天花板,有的环顾着四周简陋的家具……唯一相同的就是沉默。   万籁俱寂。   坐在一旁的何冬忍不住发问,“那太阳呢?你把她领回来她多依赖你,你坐牢这段时间她都在等你,我和重淮都没告诉她。”   正襟危坐的阿龙一僵,神情古怪地说:“她是个姑娘,不能跟我呆在这种地方。”   那个倍受宠爱的小姑娘不可以跟着他过穷苦的生活,她的资质和才华不可以被埋没。将来他要死在这里了,她会更伤心,也会无依无靠……   何冬听他这么说都想上去打人了,“蹭”地站起来,一拳就朝着他的脸招呼过去,半路上却被陆重淮拦了下来,大声喝道,“阿冬!冷静点!”   “叫我怎么冷静,他在牢里无牵无挂的,留人姑娘整天念叨?”何冬甩掉陆重淮的禁锢,揪着阿龙的领子说,“你想清楚了,别后悔。”   阿龙闭了眼, “我从没给过她什么承诺。”   “你他妈……陆重淮你给我放手!”何冬整个人被陆重淮从后面箍着寸步难行,被阿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一个劲向前冲。   “你面前这个人是太阳喜欢了近十年的人,你打他就像打太阳,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陆重淮知道他的身手,拼蛮力他比不过,只能在语言上平息这股师出无名的怒火。   果然何冬闻言就不动弹了,只是眼睛仍瞪着想揍的人,最后缓下来,粗粗喘着气吱了一声,“放开,我不揍他。”   陆重淮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之后转而对阿龙说:“你可以不让她跟着你过,但是不是起码得见她一面。我每次跟她说你在做什么的时候她都一直以为你不在世上了。”他顿了顿,又郑重道,“选择的人不该是你,而是她。”   何冬松下劲来,阿龙愣了愣也同意了。   “你想告诉她真相就告诉,不想告诉哥几个也给你提供条件。你可以好好考虑,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去了。”陆重淮说完掏了张名片出来,“想好联系我。”   聚在这的人起身了。实在没什么话好说,陆重淮率先出了门,思索了一阵,回了自己的临时别墅。      ☆、第二十五章      何冬这天晚上出奇得愤怒,而他也琢磨不出缘由。这就是陆重淮平日里牵肠挂肚的儿女情长吗?   他那么珍视想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姑娘却能在别人那里轻易说放弃,太过讽刺了。   他开着车在路上忽快忽慢、漫无目的地开在几乎没有车辆的大马路上。从前他讨厌卢伊人就因为她没有任何歉意的抛弃了他最要好的哥们,而如今他同样要好的哥们却放弃了那么无辜又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不知不觉的他就开到了太阳住的地方,窗户里面一片漆黑。暖气开起来,寒冬里玻璃上布满了湿蒙蒙的雾气,门外的枯枝已经遮挡不住视线,马上就是万家欢腾的新年,他都想象不到小姑娘知晓真相后会怎么样。   宁静又安谧的夜晚仿佛因为糟糕的事情变得神秘又莫测,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却又什么也不能做。   睡在温馨粉红公主房里涉世未深的女孩侧卧在软绵的席梦思上,裹紧了被子好梦正酣,文森特闭着眼睛窝在她床边,一人一狗和谐得如置画中。   ***   陆重淮失眠症又犯了,躺在床上睡不着。以往他只是择床,习惯了本不该再犯,可是今天格外特殊,伸出手没人空虚又难受,脑海里翻江倒海都是最近发生的事。不过一两个月而已,大浪已经卷过一阵又一阵了。   阿龙说得那些话是戳进他心窝了。   从没给过承诺……难道没有承诺就不是感情了吗?   他几乎不能想象,如果卢伊人因为没有承诺就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他会不会发疯?她只是走了两年就叫他恨之入骨,那么太阳……怎么说太阳也是他代为照料了一年多的女孩,未来怎么办?   他在一片漆黑中开了灯,盘踞在床上仔细思索,可是想来想去总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攀上卢伊人。   魔怔了,怎么都挥之不去。   陆重淮跳下床,解了睡衣带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衣架边摘下了挂在顶上的风衣,换装完毕又出门了。   即使他再大牌也很少用到司机,过了风风火火闯九州的年纪热血已不是理由,他只是很痴迷神州任他游的自在感。他虽然这样身体力行,但他的手下都很怕他,兄弟也很少吆五喝六麻烦他,所以要不是遭遇这档事能帮到人他会真的开心,只是眼下情况特殊,他没办法享受这种自由。   自从陆重淮拿到了卢伊人家的钥匙就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携着一身冰冷的寒气神经病一样钻进了卢伊人的被窝。   卢伊人睡得好好的,被他演的一出大变活人猛然惊醒,却被捂着嘴,紧接着他的唇就贴到她脸上了。   明明是怕打扰她休息才决定回的家,结果几番辗转还是情不自禁来到了这里。陆重淮默默抱着她不说话,像个婴儿一样,还闭上了眼睛。   卢伊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灯都没开就蛇一样溜过来的,要不是依偎她的姿势太过熟练,她几乎以为是门没关好遇上打劫的了。她想转身面向她都没办法,“人找到了吗?”   “嗯。”他阖着眼哼了一声算作回答,隔着被子衣服都没脱地趟在她床上,很累的样子。   一句“那就好”卡在喉咙里,有点涩,她猜到了,结果必然不太好。   缄默中,谁也不肯开口,就在卢伊人以为他睡着想把被子分给他的时候听到他慵懒又沙哑地念了句“不要动”。   这样的温馨安宁,卢伊人在大洋彼岸的时候想都不敢想,也闭上眼睛很轻地说:“你再不说话我要睡着了。”   “你睡吧,我就抱抱你。”不只是她,他竟然也会害怕清晨她就不见了。世界上相爱的两人本来就没有义务一生都守着对方,阿龙说的没有错。   卢伊人是瞌睡算是彻底被他搅了,以前他也会整晚黏着她,两个人感情好,相信相爱的都是情趣,现在他闷闷不乐说着话又不叫她看他的表情,是人都能察觉出古怪吧?   年少的陆重淮其实是个特别耀眼的男孩,趴在课桌上睡觉都能喧宾夺主惹得漂亮女孩流口水,他不开心一定会有一群女生争前恐后拿零食抢着哄。陆重淮是不讨厌零食的,但是每次都把一个女生送的零食超傲娇的偷偷转给其他女生,然后自己继续郁闷,酝酿到卢伊人出现才用最臭的脸表示“小爷我不爽,求安慰”,非得她说两句话才有点神采,明明什么苦衷都没对她倾吐却总能打起精神。他这充电方式还真特殊……   卢伊人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戳到他结实的胸肌,陆重淮睁开眼,很平静地说:“你不是要睡吗?”   这怎么睡的着。卢伊人太阳穴抽了抽,轻描淡写道,“你还是讲讲晚上发生了什么吧。”   纯盖棉被聊天大概就是这样了。她的床大,他轻松打了个滚就避开她换了个边,百分百认真的问:“你当初怎么就想着去美国了?”   卢伊人万万没想到他原本不追究的、不计较的事会突然杀个回马枪,简直就是神来一笔,一时间着实怔了怔,旋即坦然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能看见亮晶晶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眨一眨眼看得特别清楚。卢伊人肯定有一瞬她的呼吸是停止的,她缓缓摸了摸他的脸,“因为你没有挽留我啊。”   如果他没有那么冷漠、没有那么绝望,她会觉得他们还有希望,那么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留下来,粉骨碎身也不怕。   她卢伊人的世界是没有配不配的,更不会作死得拿这种事情试探。合则聚、不合则散,爱情是宇宙里最不稳定的事,少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在机场就是这么唉声叹气地想的。   作为女孩就该有一个女孩的尊严,不然她也不会宁死不屈地挣扎两年。   当情怀还在、心境还在,有一个人始终放在心里默默做着自己的信仰是多开心的事啊。你给我短暂的人生圈定了目标,即使未果也不曾荒芜。又是你敦促着我前进,不局限于口头上的加油。   重逢之时,恨一点点被淡化,连陆重淮都渐渐觉得是自己太混蛋了。   霸道又强势的陆小爷后悔了。他再多那么一点幼稚地执拗说不定就不会这场别离。男人的尊严和女人的骄傲都太顽固,而他缺少了一种勇气——叫做视死如归,死而无憾。   此刻陆重淮是真真发不出一个音,要是太阳不自己争取的话他也不打算再费心了。陆重淮叹了长长一口气,清静安宁的子夜里,昔日莽撞而棱角分明的少年情真意切地致歉,“是我不好,让他们以为都是你的错。”   要不是他太颓废,何冬就不会对她产生那么大误会。所以今日种种,无论成败,承担者都该是他这个成熟了的男人。   在她这里他好像总是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更深露重,卢伊人也没仔细问他深夜造访的缘由,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处理干净就好。见他松了劲,她把被子腾出一半覆在他身上,不计前嫌地说:“睡了。”   一室的白月光,他们双双闭上眼,入梦安眠。焦躁了一晚的陆重淮呼吸终于变得清浅规律,毫无防备。   ……   第二天卢伊人醒的时候陆重淮都没醒来,像只枕戈待旦好不容易睡着炸毛狮子,安静得不得了。陆重淮对睡眠条件都是极其苛刻的,可昨天连外衣都没脱就睡过去了。   卢伊人心情大好,坐起来披了件外套摸了摸他的头。陆重淮最讨厌别人破坏他发型,头皮特别敏感,一碰就醒,可是睡得太晚睁不开眼,模糊地嗯了一声,用猫来比喻恰如其分。   卢伊人则坚持不懈挑衅,睡得迷迷糊糊的陆重淮恼火的把她拖下来紧紧抱住了,“你好吵。”   恐怕没有谁会像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得罪心爱的女孩了。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变得真实而自主。抱怨口气的抗议逗得卢伊人一乐,细算下来他不过也就睡了四五个小时。她打算不理赖床的某人去厨房大显身手,推了推他,“早上了。我现在生活很规律了,八点吃早餐。我去做,你再睡会。”   陆重淮一听她要动厨房就清醒了,翻了个身挺了会尸就一鼓作气坐了起来。没睡醒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发着脾气朝她索了个早安吻,使过劲整个人就振奋了,怎么进来怎么出去的去了厨房。   冰箱里什么都有,陆重淮合计着她什么都吃腻了,拌了一盘水果沙拉,烙出两个黄灿灿的鸡蛋卷。   卢伊人倒了杯水清肠,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问,“你平时都自己做饭?”   “闲下来会做着玩。”陆重淮说得云淡风轻,却十分没好气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和她比起来他真是闲到蛋疼。   卢伊人刚好喝完水,放下杯子踮着脚从背后搂住他,微笑道:“以后带我玩。”      ☆、第二十六章      锅里油滋滋响,热腾腾的雾气腾上来,原本暖气就供得足,在火边烤着更热,陆重淮脱了大衣搭在一边的高脚椅上。   这样本来是像个居家男人的,结果他接着又把袖子撸起来,放下锅铲从筷子篓里抽了双筷子,津津有味干着活,只此一举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大男孩。   从始至终,他骄傲、自尊、不完美、孩子气,却热爱着有滋有味的生活。他的任何爱好都不是叶公好龙,一做就做到了最好。   还没换下睡衣的女人宛如清晨崭新的朝阳,眉眼间露出一抹温柔。   暖洋洋的光线从窗户探进来,卢伊人把搅拌器和碗一起递给他,随口问,“你考不考虑把我的公司收购了?有段炼帮忙现在已经不是个烂摊子了,交到你手里我也没有不放心的。你的我的也没区别了。”   说话间油溅到了手背上,陆重淮猛地缩手,漫不经心道,“随你便。”他把食材倒进去,看了她一眼, “只要你想,没有不能。”   ......   卢伊人斟满两杯热牛奶的时候陆重淮磨刀霍霍的用小餐刀把蛋饼切成了能入口的小块,偏偏不和她换盘子,佐着叉子戳了块起来做了个“啊”的口型。她把嘴凑过去,他却不紧不慢送进了自己嘴里。   半晌又故技重施,这次本来是计划真喂给她的,没想到卢伊人对着就呸了一声。   “吃吧。”她说完缩回身子悠然冷笑。   陆重淮脸顿时黑成了煤炭,毫不在意地轻嗤一声,依旧塞进了嘴里,冷不丁贱贱的说,“又不是没吃过你口水。”   “……”不要脸。   ***   发布会定在十二月底,海报都做出来了,横幅卷起来来放在仓库里,到时候在会场拉起来就可以了。于是还有些善后工作要陆重淮现场督导,他还得去公司一趟。   卢伊人也修养了这些天,段炼处理着那些事恨不得把她折成三截,强烈要求她病好点就回来动工,电话短信三催四请,轰炸一样。所以她早上也得搭陆重淮的顺风车。   “车停在公司了。”她钻进车里如是说。   陆重淮心领神会,二话没说锁了门,免得路上哪句话说得不对路她又跳车。他按下键把车顶的天窗打开,“回来以后回过家吗?”   “自从被他赏了一巴掌就再没踏进那扇门,我可不想回去再给他练少林功夫。”卢伊人语带调侃,四两拨千斤地自嘲,系了安全带把遮阳板翻了下来。   大清早的又是冬天,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陆重淮余光瞥到她的动作心知肚明。   那年那天历历在目。卢父当着他的面结结实实抽了她一个打耳光,这个骄傲的姑娘推开他搀扶的手说尽了离经叛道的话,怒气冲冲的强行把认错态度尚好的他连拖带拽的拉出了门。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却行人寥寥,小摊小贩都收摊回家了,大排档也不是几小时前生意兴隆的模样。他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后面,手插在兜里大摇大摆的晃荡,眼看着她哭得不行,扯了她到夜里帮工的“馄饨阿婆”那里。   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说得话也听不太清,就只能是是嗯嗯的应和,端来的汤却是热乎乎的,两个饿着肚子的孩子吃得喷香。陆重淮扔了两只最大的到她碗里,变着法的逗乐,好心给她擦眼泪还被咬了一口。陆重淮知道卢家重男轻女这事,她就像卢母意外怀上的似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那时候他就想,为什么让她难过的事都是他没法改变的呢?   更让他愁眉不展的是,现在恐怕也一样。亲人的疏离常像把刀,白进红出难以抵挡。陆重淮看着前面路况,打了个转向灯,“我爸挺喜欢你的。本来就是亲家,他圆圆场会缓和点。”   积怨太深,卢伊人说起话也不客气,笑了声,“他要老年痴呆了说不定还记得我是他女儿。”   她那话里凉凉的像结了一层冰,陆重淮沉默了。车开到楼下,他抓了她的胳膊正色说:“误会都是当面解开的。也是你年轻幼稚口不择言才惹得老爷子发火,都几岁了还计较当年的事。”   卢伊人不想为这种事和他吵,也不想说“帮我还是帮他”这样的话,当初新鲜的巴掌印都印进心里结痂了,难不成还血淋淋的揭开吗?她下车站在车边,搭着门微笑了一下,“盐是炒菜的不是往伤上撒的。你还是不知道我多怕疼。”   她出门穿了件宽松版型的大衣,下面长靴及膝,走起路来一往无前。陆重淮看着她的背影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敲开车里特制的收藏盒,摩挲着填绒戒指盒默默发呆。   肯定得双方家长同意了才能结婚,他希望他求婚的时候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   ……   早在卢伊人漂洋过海的第二年卢母就生了一次病,卢父硬是瞒着她到卢母快痊愈都没告诉她,还是她二哥卢卓尧透露了消息她才知晓。她推了一个重要的合约签订仪式,那笔买卖自然就黄了,可当她到机场才知道卢母算是有惊无险平安无恙了。   搁在别的父女之间可能会想是不是怕子女担心才讳莫如深,可卢伊人不这样想啊,身在异国时不时被外国五大三粗的洋BOSS指指点点,受尽各种欺凌侮辱,她唯一的家恐怕就是国家了。   旧事重提心里百转千回微妙极了,她也知道话题继续难免迁怒,所以忙不迭就逃上来了,站在电梯里她才稍微清醒。   ***   赫方佐走后跟着他来的人都走了,每个部门都招了几个生面孔,就连卢伊人的助理秘书都换了血。为了开个小短会,她吩咐助理把PDF编成PPT,结果年轻的小姑娘抱着文件夹,蒲扇着睫毛问,“那是不是直接截图就可以了?”   卢伊人本来只是随口派的任务,闻言打量了她一眼——清纯秀丽的脸上别有风情妖娆。难道现在招聘都看脸了?   “不可以。”她没说别的话,压着想把她调到隔壁历练两年的冲动只是明确表了态,连助理都看出她心情不大好,生怕触着霉头被开,问清楚就如获大赦地躲出去了。   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做事做到一半被打扰是很烦心的一件事,很有可能灵感就消失在一念之间。她开了内线开启防干扰模式,折腾了一上午总算完成了最后一桩心事。   摊开纸心情稍霁,她吃了点外卖就去赴蒋颖的约。   蒋颖算是陆重淮公司的元老,数年打拼下来也是个富婆,开了辆莲花跑出来,卢伊人在包里翻图纸的时候正好看着她下车往里走,直接叫住了她。   蒋颖说话没那些弯弯绕,笑脸相迎,“不错啊,不是说不熟吗?还这么快找到了。我还打算在门口等你一会儿的。”   “导航太精确了。也许店太有名了,眼光不错。”卢伊人亦真心实意地赞美。   蒋颖丝毫不避讳地拆自己的台,“是我车技不好在哪都怕蹭着别人的车。熟悉的店门口停的最便宜的也是5.5T迈巴赫,擦一下就倾家荡产了。上回我对着隔壁车保证小心点,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溜烟跑掉了。”   卢伊人也笑,“八成是想着女人的颜和车技都成反比,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全。”   ***   这家茶吧比较正规,侍者都是会烹茶的老手,两个姑娘却把包厢里的侍者遣走自己煮。   当初蒋颖也是想出国的。为了叫边境线外的老美大开眼界特意专攻了中国茶道,手法娴熟得很。卢伊人也是从小受礼仪文化的熏陶,练就了一身茶上功夫。不仅会煮还会挑选茶叶,两个女孩不光志同道合还审美相同,聊起来更投机了。   “你说什么时候咱们出来不是因为谈公事而是出来交心?”蒋颖啜了一小口浓茶,兴致横生。   卢伊人把纸卷成轴,“看陆重淮什么时候收了我公司,多的是时间见面。”   蒋颖意味深长,“你这句话有个顿号吧。收了你、公司。”她说完顿了顿又兴致勃勃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啊?你年纪也不轻了吧。时间对男人和女人是不公平的。女人最好的适孕年龄是二十四到二十八,多提点提点啊。”   友人西方主义的开放思维还真露骨,卢伊人有点窘迫,却也心生感慨:是啊,她过了这个春节都二十八了,处在这个不尴不尬的界上多难办,转眼她就是老女人了。   过了二十五皮肤的弹性就在下降,二十岁前她都不用化妆品,现在却开始遮瑕了。容颜易老,饶是她多么天生丽质,恐怕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   聊天结束,日近黄昏,卢伊人也就跟她分道扬镳了。   她打开车门刚坐进去太阳穴就被一个冷硬的物体抵住了。   “别动,开车。不听的话我就扣下去了。”   卢伊人呼吸一窒,不敢轻举妄动。看着蒋颖出来也没办法呼救,眼睁睁看着她鸣了声笛以示告别,就把车开走了。   连罪犯的脸都看不清,这样下去会不会死无全尸都不知道。   卢伊人插上钥匙,一拧,扶上操纵杆,快踩离合慢慢松开,轰着油门就笔直得向一棵大树撞上去。持枪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是激烈的碰撞。   安全气囊弹出来,一瞬她就昏了过去。   人群聚拢来,救护车声、警笛声接踵而至……整个世界,一半死寂,一半哗然。      ☆、第二十七章      最后一轮技术检验完毕,程序猿攻城狮们都不敢让陆重淮久等,所以他一回公司就拿到了终极敲定版软件包。   托着郑祈伦的面子,《剑试天下》的主题曲请到了深居简出的二次元歌王出山相助,女声则是由太阳在录音棚录的。   功德圆满本来是可喜可贺的是,可是当初和他一起提出这个梦想的阿龙退出了。   人家都说不要和好兄弟合伙开公司,合则聚不合则散。这么多年,跟在自己身边志同道合的兄弟早就换了个遍,很好的应验了这个真理,他却没想到这个相差甚远的结局。   提前结束任务技术部一片欢腾,忙活了大半年的伙计们互相击掌欢呼然后兴冲冲地问陆重淮能不能去哪庆祝。   陆重淮藏着心思随口说:“你们晚上自己组织着玩吧,算我账上。”   那帮睡了好久办公室的IT精英都雀跃起来,三五成群的勾搭上了。丹尼斯上午去了趟邻市,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回来的,分享见闻的时候说了一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我这是第一次见着人把车开撞树的,还是辆不菲的豪车。”   马上有人笑嘻嘻的附和道:“no zuo no die,玩票玩大了呗。”   都是茶前饭后的闲谈,陆重淮不关心也不想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回自己办公室了。刚坐到电脑前桌面右下角就弹出一则消息,赫然加粗字体写着大标题“街头车祸,竟在车内发现枪支”。   也不知道是不是丹尼斯提到过,他鬼使神差的就点开了查看详情。一组配图里,一辆大奔和树叶零星的老树紧密贴合在一起,副驾那边的车头凹进一个坑。   再仔细一看,不是和他四年前送给卢伊人那辆车的同款吗?   车牌虚化了认不出数字,可他心里更忐忑了,赶紧拿出手机给卢伊人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滴声想着他心乱如麻地关机朝外走,戳着电梯下行按钮恨不得把按键戳出个窟窿。   谢天谢地总算是通了。卢伊人晕没晕多久就醒了,身体上受了点外伤,内脏都没什么大碍,倒是拿枪指着她那位,没有任何设施的保护,不死也得残了。接陆重淮电话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她包扎胳膊,绷带一勒就疼得“嘶”了一声。   不知道她这边状况的陆重淮顿时就急了,“你怎么了?!”   “撞了一下。刚启动又离障碍物近,还有安全气囊,没什么大事。”卢伊人简简单单毫不夸张地概述,皱着看着大夫捯饬,其实已经很疼了。胳膊虽然没有骨折也撞得像裂开了一样,双膝双手都擦破了皮,钻心得痛。特别是撞碎的玻璃渣子砸在身上,划得全是口子,要不是安全气囊护着脸一准要破相,也亏得她手机一直不离身才没落在现场。   陆重淮才不听她的鬼话,“哪家医院?”   ……   陆重淮飞车赶到的时候卢伊人还在病房帘子里接受摧残。他猛地掀开帘幕把里边干活的大夫吓了一跳,催着他出去外面等着。他没动,一眼就瞅到了她龇牙咧嘴痛苦不堪的脸色,看她装得气定神闲来了气,有外人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虽说久病成良医,他也能动作娴熟的伺候她,可毕竟要相信权威,于是他来势汹汹又偃旗息鼓的在外面候着了。   好在这大冬天的没什么细菌滋长的条件,仔细些也就不会感染了。   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无论何时医院都是人满为患的,特别是外科,椅子上都坐满了。他手插在兜里在门口等着,愣着神无动于衷地看着包好伤口的男孩扑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   抱着孩子的中年女性柔声的哄,听得他都难在这儿呆下去了。他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甚至有点嫉妒地想:有那么疼吗?   事实是有,而且他体会深刻。身边没有哄着他的母亲罢了。   就在他忍不了魔音灌耳想上去捂那臭小子嘴巴的时候电话响了,叮叮当当的导致过道里闲着的家属都看向了他。   陆重淮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周遭的人,转悠到楼道口接电话。   那端何冬焦急的求助声像破锣在耳边炸开,“太阳是你接走的吗?”   “没啊,伊人出了个事故我这会在医院呢。”太阳平时都是自己回家的,什么时候叫人接过?   “她同学说看着她被一个男的带走的。”何冬本来脾气就不好,情急之下更没了遮拦,怒火中烧爆了口粗,“他妈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叫我知道是哪个杂碎非剁了他不可。”   “她还没到十八岁,直接报案吧。我给你叫点人帮着。”这几天不是在找人就是遇上乱七八糟的事,陆重淮也心烦,却以最快的方式调整过来条理清明地说。   挂了电话他又仔细想想,近年走的都是正规渠道的路子,也没得罪什么人,怎么就被盯上了?要在平时他就亲自去找了,可惜卢伊人这边他是半步都不能离。   陆重淮打电话头一个通知的不是别人就是阿龙,阿龙还在收着网子,废了大力气收到一半的网子全掉了下去。   他准备折回去看看卢伊人那伤处理好没有,却看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进了卢伊人的病房,他惊了一下,眼里一闪。   一身伤处理了半个小时,整个过程都是折磨,即使是寒冬里也折腾出一身汗,卢伊人挂在豆大的汗珠精疲力竭地看了眼礼貌地敲门进来的警官,心知肚明他们的来意。   果不其然是发现枪支来调查,请她做笔录的,看她虚弱的样子迟疑了一阵,还是开口说,“麻烦您再坚持一下,配合下我们的工作好吗?”   卢伊人莞尔一笑,平静地说:“没关系,这是我做为公民的义务和责任。”   ***   毗邻郊外的地皮上有一片资费不够而半途而废的烂尾楼,环境空旷却复杂。   角落里落魄的男人捏着一罐啤酒,啃着半只鸡腿大快朵颐,嘴边油腻腻的,和他肥头大耳的形象相辅相成。   “喂,你想不想吃?”他半蹲在地上面目狰狞,露出阴险兮兮的笑容。   太阳被胶带封得死死的,除了“嗯”也发不出别的音,手被反绑在身后,摊脚坐在一片尘土中,脸上脏兮兮的,白皙的脸蛋上还印着几个灰不溜秋的指印。   小姑娘哪见过这种电视里才能的场面,吓得人都呆了。哪怕跟在陆重淮游走过鱼龙混杂的酒吧、KTV,也没有见过这么猥琐的男人。这里不是车水马龙的闹市,逃出去被抓回来会死得更惨。   胖子意识到什么,走过来撕掉黏在她嘴上的胶布,冷厉的双眼闪着寒光,“吃不吃?”   太阳想说话,可是嗓子都是哑的,泪珠子直往下掉。胖子脾气差劲,见她不答火就上来了,“老子问你话呢!吃不吃!”   这样她就更不敢答了。   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掐着她的下巴就粗暴的把吃剩下的鸡腿塞到了她嘴里。油味四溢又沾满了他的口水,太恶心了!她呛了一口气,鸡腿滚到地上,她歪着身子泪水涟涟地一阵呕。受到没有理由的无妄之灾她委屈得不得了,可是没有人来救她。   “你妈好好的叫你浪费了!”胖子一耳光扇在她脸上,甩得她整个人都栽倒了。他出现对外面的状况一概不知,还等着他大哥把另一个女的也抓过来,等了这么久没消息不耐烦极了,就把怒火全撒在了人质身上。   太阳脸贴在污秽不堪的地面上,看着那轮红日渐渐沉下……   男人填饱了肚子闲来无事坐到一边玩手游,无意间也看到了那条新闻,一下跳起来,顿时六神无主了。   是逃还是拿钱?要是大哥没被撞死把自己供出来怎么办?   仗还没打响就开始自乱阵脚了,他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一串号码原封不动的拨出去,一通就急吼吼地说:“人我帮你绑到了,钱到底什么时候到账?要是我被抓了,你也跑不掉,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老子在牢里关了六年,你一个大小姐娇生惯养的恐怕不想尝牢饭吧?识趣点把钱汇过来,不然我们就鱼死网破!”   梁怡昕万万没想到会被毒舌咬一口,也急了,力求先稳住他,“我现在就给你打钱,人收拾一顿就完了,你俩赶快走。”   看样子这个大小姐还不知道马上就要东窗事发了,他眼珠子一转,也不戳破,唯唯诺诺应着,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电话里已是一片忙音,梁怡昕心神不宁地转过身,忽然心脏蓦地跳了一下,心虚的看着面前神色庄肃的男人颤颤巍巍地喊了声,“爸……”      ☆、第二十八章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卢伊人做完笔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别无选择的靠在冰冷的瓷砖上闭着眼睛休息。   警察前脚出门陆重淮后脚就进来了,看样子不是她摊上什么事旋即安定下来,来到她身前拿手垫在她脑袋和墙砖间,触到墙还能感受到上面的余温,他不禁皱了皱眉。   忽然来个人挡住了全部光线,自然是有感觉的,卢伊人睁开眼就看他伸了手过来,软弱无力地说:“墙上脏。”   “知道脏还往上靠?”陆重淮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半点斥责的意思都没有,想把她带回去,可她浑身上下白色绷带遍布,都快缠成木乃伊了,哪有地方下手。   卢伊人看着他的表情反倒没心没肺地笑了,“不疼的地方就只有臀胸腰你打算怎么办?”   陆重淮机智啊,这点破事哪难的倒他?卷了袖子不屑地一笑,上前一步就把她扛在了肩上,语气不善地说:“不想让这三个地方也疼就少嬉皮笑脸开玩笑,受一身伤还不安分。”   这个姿势简直没有安全感,卢伊人严重怀疑他一松手自己就得一头栽下去。   为了生命安全她还是忍气吞声不和他斗嘴了,垂头看不见他精壮的腰却能看到他曲线动人的臀和修长结实的腿,她啧啧称赞了几秒,不忍再看了。   陆重淮如法炮制的将她运回了家,早上起来她还洗了澡,眼下真是汗津津的。   他拖了个小板凳进浴室,小心翼翼地放她坐上去,用热水冲了毛巾干练地拧干,脱了她一只袖子认真擦起那些没伤的位置。   “太阳不见了。”他擦着擦着冷不丁来了一句,说得卢伊人一愣,不是他一开始就坦白从宽这会儿她恐怕以为他担心外面养的小姘头,沉默了一阵,再怎么也是攸关生死的事,她没办法安慰也没办法做什么,“哦”了一声。   陆重淮抬眼看了看她,却是说:“你也注意点。”   今天这样的飞来横祸叫他多措手不及。她回国以后就在受伤,先是被自己人灌药,又是发胃病手术,现在又凭空弄得一身伤,还全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遇上的,他能不愧疚吗?哪天她要是在鬼门关前点个卯非逼他殉情不可。   他这样一说卢伊人就明白了,翘着腿说:“我车上了锁,不是哪个亡命之徒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让警方仔细查查。”   要不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搁在别的女人身上就会被挟持着跟的走了。而后果不是被抛尸荒野就是沉入大海,没人追查大概至少两个月才会被人发现吧,到时候要追查什么证据都得被销毁了。   陆重淮正准备说话手机就响了。揣两支手机在身上行动不便,所以这唯一的一款始终是公私一体,没来电备注打来的人是谁都不清楚。他看着陌生号码把湿毛巾搭在浴缸上站起身,卢伊人也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一开始陆重淮还以为是绑匪打来的勒索电话,对方一开口竟是来说情的。   梁家的掌权人是商场里破釜沉舟的铁腕人物,一向是舍我其谁威名赫赫,不想能密切交谈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先是说自己疏于管教,又是言辞恳切打包票。听了原委,陆重淮心里那点微茫的希望荡然无存,控制不住音量的说:“你是说人真是被刚从牢里出来的人掳走的?”   那端连声应和,陆重淮现在周身都是冷的,“您女儿犯的错要她自己担吧,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有时间求我谅解不如让她早点自首。不过我们两家关系就从今天断了吧。梁叔,养这么个女儿辛苦了。”   冷言冷语表了态,下一个电话他就直接打到警察局了。   借个手机打个电话应该很快就能确定太阳的位置……   ***   胖子穿着肥硕的灰色羽绒服,把帽子扣在头上又带了个棉口罩,敲晕了太阳才出门。   沿街都是摄像头,最近的取款机都在两公里外。他在外面捡了两片椭圆枯黄的大叶子挡在面包车的车牌上,开门登上驾驶座就往银行去了。   天黑得早,刚才还是黄昏,转眼就漆黑一片了。往上好行事,到了地方他先是贼眉鼠眼地观察了一下商业街来往的人群,向着银行取款机室的光亮走去。接近的时候低了头,然后装作感冒一样在机子前咳了两下,插卡,输密码。   机器处理的有点慢,十多秒时间度日如年。他本来就暴躁,眼下又做贼心虚,手都是抖着的。   没了同伴他就像一只迷失在森林深处的鸟,很容易就慌了。要不是体貌特征这么明显,他也用不着这么胆战心惊了。   查询余额。   账上的钱一分没多,就连小数点都没变化。   妈的!   他气不过一拳砸在取款机台面上,胸口急促起伏,缓了一会他退卡收起来,边掏着手机边大步流星往外走,到车上狠狠关了门,对着手机就吼,“钱呢!”   “你再等等,我已经让人去打钱了。”梁怡昕望着正飞快按着笔记本键盘的警员颤颤说。   胖子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不等了,明天早上我去取,今天你必须给我弄到账!不然我杀了那个小姑娘就杀你!”   真是穷凶极恶。这种不法分子刑警们都见怪不怪,争分夺秒读取信息。   “找到了。在中行XX湾支行附近。”女警员比着“OK”的手势。   负责案子的警官转身对手下说:“马上调周边街道的监控录像,通知特警队集合!”   一场激战一触即发,咄咄逼人跑进梁家大宅的陆重淮在一边沉默不语,后来一边开着车尾随着作战队,一边给阿龙何冬报位置。   小时候打架都是闹着玩,不仅想让欺负人的一方畏,还想要受害者敬。长大了才发现,替人撑腰受害者只会借机逃跑,欺负人的一方第二天就会带团来犯了。暴力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暴力也不足以让人长记性。世间因果交由法度,比自己乱出头方便得多。   ***   夜幕降临是最不适合狙击的时段,打草惊蛇是最不明智的选择。等待,才是最好的进攻。   这栋破旧的烂尾楼已经被重重包围,十面埋伏,就等着罪犯铩羽而归。   八个小时,从夜的结尾到黎明的到来,这才是真正的枕戈待旦。   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古代神话里红的炽烈的三足鸟高挂在月亮尚存的天空。很漂亮的日出,清晨的空气清新,凛冽的寒意被温暖驱散了些许,涌起月转星移的朝气。   全副武装的作战队员攻势如风,像一匹匹草原之王,目光如龙,兵临城下不给歹徒一丝喘息之机。   仅仅几分钟胖子就被拷着带出了墙壁斑驳的毛坯房,满脸的懊丧的愤恨,一切都告一段落了。   太阳几乎一夜没合眼,等到救援的时候睫毛直颤,陆重淮从警方队员那里接过太阳,轻柔地哄了几句,转身就看见了阿龙。   “我来吧。”阿龙在海上饱经沧桑,原本白得像换了人种的皮肤晒得黝黑。刚出狱没多久头发还没长出来,顶着乌青的头皮站在那里。   脱胎换骨,骨瘦如柴。   她是在做梦吧。   太阳半梦半醒中欣慰地笑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心满意足地叫道:“阿龙哥哥……”   好像是命里有的灾难,太阳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这辈子才会遭受到这样的凌辱。可是她好高兴,每次她在水深火热之中痛苦煎熬的时候,就会有一个英雄来到她面前,像全世界的光,她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终于等到你。   何冬在远处看着这和谐温馨的一幕手渐渐攥成拳,猛地砸在有棱有角的墙柱上,额头靠在拳上阖眼叹息。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为什么他宠爱的小姑娘有了归宿和着落他的心会这么疼呢?   天色越来越亮,又是崭新的一天到来了……   这两件事比想象中解决的快,来如风去无踪,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得像无风无浪的湖面一样。梁家的小姐在父母的压制下主动自首,减轻量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像他们这种群体,出生富贵带来了一种特殊的傲,不是优秀得人神共愤就是烂泥一样扶不上墙。有些人一错也就是一辈子了。      ☆、第二十九章      年末还不到元旦,《剑试天下》的发布会在公司本部的会馆召开,声势浩大得史无前例。会场外接待宾客的都是重金邀请的平面模特。一溜大胸美女穿着顶尖设计师和数名手巧的裁缝携手制作的战甲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对着到场嘉宾微笑。比起游戏的发布会更像漫展。   大厅里有试玩区,官方发起的优惠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全新的资料片和突破多项技术革新打造的体验服面向公众亮相,华丽上线。   墙壁上LED显示屏滚动播出着节目的宣传广告,画质清晰灵动,称得上唯美。背景音是精心录制的游戏主题曲,伴奏音是纯中国古典乐器合奏出的完美和弦,演唱者声线完美,细听下来歌词也很有底蕴。   MV讲述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烽火连三月,五更鼓角声悲壮,羌管悠悠,军帐中走出一个女扮男装的巾帼女子,周围的火把渐渐多起来,照亮了头顶的星空,人群背后出现了一个剑眉星眼雄姿英发的年轻将军,拔剑挑掉了她一身盔甲,秋夜凉风习习,女子只剩一个红肚兜,又是眼花缭乱的几剑,束起的长发尽散,及腰的乌发遮住了少女鼓鼓的胸,惊鸿初见,放虎归山。   再见是在伏击重重的山谷里,她已是剑指天下的女将军,提着一杆红缨□□,神华内敛,一脸英气。风火山林以静制动,却被识破了障眼法的内容。部下覆没于险要的腹地,她孤身一人突出重围已无望。成王败寇规则如此,她无颜面对战士沙场的三千儿郎,当利刃对准喉头刺下时武器比打飞三尺高,他又留了她一命。   背景插曲天籁婉转,“君子交心当如是,无关风月与相思”。   他带她回了军营,关押在一顶单独的帐篷,新酒一坛大碗畅饮,锦衣貂裘随意盖在她身上,她成了待遇最优的俘虏,要有多讽刺。女英雄欲咬舌自尽,皓齿却啃在了他的碗上,呛了口火辣辣的酒。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胜男儿。   来年兵戈战事歇,她却再也没回过家乡。焦土上种不起桃花,他名扬天下解甲归田在庭院里种了几亩桃树,酿好的酒在土里埋上几壶。她给他缝了剑穗流苏,比剑时刺入了他的胸膛。   蛮夷进了帝都,她成了最大的细作。   冬日雪落,叶为尘土,回过神清寒入骨,封了她来时的路。   画面终结时摇摆着弹出一行黑色背景下的白色字幕:   想把你作为游戏的唯一存档,每当失之交臂都从遇见你开始。   曲子感人至深,剧情又极悲,现场许多敏感细腻的女孩都看哭了,卢伊人的眼尾也浮出一抹红。不是因为这个故事,而是最后的字。多少缘分未尽的情爱男女都再未重逢,若人生如戏,那么悲剧也不会那么可惜。一笑相泯的标志永远是一方的妥协,只是妥协后的结局有点复杂。   卢伊人手臂腿上上还结着痂,今天出场穿了个宽松的毛呢大衣,里面保暖的毛衣贴着身子质感极舒服,下边穿了条黑色的小脚裤,拉长了腿型的曲线。好在不是夏天,挡一挡就看不见了。   陆重淮作为公司的总裁在研制人代表讲完话后就上了台,现场来了很多记者,那边热热闹闹的气氛很好。她戴着墨镜悠然看着,以为没人能认出它,结果太阳跑过来揪着她的衣角想带她过去。   卢伊人没料到,怔了怔,随即取掉墨镜笑了笑跟她过去了。   陆重淮往台上一站是多少小女生的偶像啊,不是冶游芳丛的风流雅痞,不是不苟言笑的严肃人物,也刚愎专横的霸道总裁,收了别扭幼稚的男孩模样,一派明朗坦然。   以前打架斗殴本事一流的坏小子,一转眼多少人都望其项背了。眼下他志得意满地屹立在高处,成了风头无两的星星,将永远闪闪发光,带着众人喁喁的羡慕和长辈骄傲自豪的祈盼,圆了与之一同拼搏兄弟的宏愿,梦想成真。   会场一直很嘈杂,走近了才听清他说什么,可是他的讲话临尾了,只听到一句最清晰的谢谢。他说完没有马上下台,目光在下面寻找了一阵,定在卢伊人身上挥手叫她上来。   顿时周围人的焦点都投向了人群里穿着时尚的长腿小姐,卢伊人不明就里,却也从容不迫,一步一步从边上的楼梯走过去,和他并肩。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为了向这些商界人士介绍她,谁成想陆重淮竟然单膝跪地,捧着小小的戒指盒缓缓打开,“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深情又笃定地问,“愿意嫁给我吗?”   台下人山人海,有很多事业单位来交换经验的技术员,有资历较深的商界的精英,有抽中门票的幸运玩家,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在突如其来的惊讶中停止了。可是不到两秒,猛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尖叫。围在后面紧张维持会场秩序的好哥们也愣了愣,然后开始大笑着起哄,满场都回荡着“在一起”的强烈呼声。   蒋颖在浪潮一般此起彼伏的支持声中又感动又感慨,跟旁边的丹尼斯说:“我真的很少看他低头。他总是不声不响就把所有事做的滴水不漏了。今天他又没打招呼的制造这么个大惊喜肯定是胸有成竹才敢做。我在想如果伊人不答应他他会暴走吗?”   丹尼斯摸摸下巴,“他好像对感情的事格外认真,但我想他还是会尊重女主角的感受。他不一直都这样吗?出了问题只会挑自己的错。不过咱们的女主应该不会拒绝他的,你看。”   受宠若惊的女主人公在万众瞩目下当真掉了魂,不由自主就伸出了手,什么承诺都不重要,只要是他,刀山火海她也上。   “我愿意。”她微笑着说出了多年的夙愿。   没有前瞻后顾,没有患得患失,我想和你在一起,于是我们现在在一起。   冰冰凉凉的金属环套在了她的手上,一圈就是一生了。   台底下的围观群众都兴高采烈的发出欢呼声,就像山大王娶了压寨夫人似的。谁都没想到这样浓情蜜意适宜相拥的美好时刻,会有一个白发渐染的长辈上台。   卢父捧着一捧鲜花走到幸福的鸳鸯面前,把花束交到了卢伊人手中,声音沉沉地说:“祝你幸福。”   一切都是陆重淮策划好的。再坚硬的冰雪春天来临也该融化了。年少的一巴掌烙下的伤疤疼了那么久,彼此都欠一句道歉。卢父知道女儿的困窘,知道女儿的委屈,可终究没有拉下面子说一句对不起之类的话。都是这个小后生转述了儿女的心声他才体悟到多年的不公正。   十根指头不一般长,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多年的冷落是他不近人情的执拗和疏忽,直到这一天,他从未疼爱过的小姑娘要嫁人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有多不舍。   从她被医生从产房里抱出来的时候他都惊讶,怎么会有这么个小不点是他的女儿了。女孩和男孩不同,他对卢伊人没有抱那么大的期望,只希望她善良勇敢,不要走错路,不要辱家风,大大落落的走那康庄大道,没有想到一别十年,星星点点的想念也该汇成大海了。   卢父当年也是一代天骄,可英雄终将老去,底下的年轻人里很少有认识他的。过了炙手可热的年岁,就是身经百战也再无往事可道。   今天他的未来女婿把他请到这里,那么他就顺着这个梯子下来,弥补他的亏欠吧。   有些人,甚至全人类,说了一些话都是会狠狠打脸的,比如卢伊人,她之前说了决绝到永不回头的话,都在见到老人满头花发的时候失去效力了。   她微微颔首,看着手中的花,用手指摸了摸柔软的花瓣内心亦柔软下来。   “谢谢你,爸……”这个字有多年未念过,说出来有点生疏,可渐渐有温暖涌上来,感动得一塌糊涂。那些操着兵刃的小人顷刻间全军覆没,倒有些无所适从。   起初的尖叫变成掌声,湮没了冬天的冷气,春暖花开。      ☆、第三十章      过了发布会就是新年,全名放假。为了避免职业除夕夜要红包打扰二人世界,陆重淮节前就把红包发得像下雨一样。   太阳去海边小屋陪阿龙过节,何冬被家里逼着相亲,每天都忙忙碌碌,会姑娘跟赶场子似的。还是陆重淮夫妇闲适,不管是在哪都如胶似漆的,谁看着也不会管。他俩元旦领的证,至此幸福美满。   夜里在那弄堂巷子嚎一嗓子就是一呼百应,富家邻居的子孙个个神采飞扬,那么大人了还踩着雪满街跑,不知道谁家的小侄子穿着绿云扰扰的发光鞋卖帅,那小帅哥身板挺直,也是个好模子。   边上闹哄哄猜拳决定去哪浪的时候陆重淮走过来找拿着手机刷网页的卢伊人。她抬眼看到是他,闲闲收了手机,“嘴里裹的什么?”   陆重淮左手绕到她的后颈抵住她的脑袋,毫不客气的吻上去,舌头把一刻苹果味的水果硬糖顶进她嘴里,“不知道过期没有。”   卢伊人七八年没吃过糖了,舔着尝了尝,甜甜的又不腻,味道还不赖。果然吃甜食心情好是有科学依据的,她笑了笑问:“那个小朋友给你的?”   陆重淮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给她看,得瑟地说:“他给了我这么多。”   傲娇的男人意在表现小孩子喜欢他,卢伊人重点却不在这里,咬碎了糖吞掉,“那你还喂我你吃过的。”   陆重淮唇角一扬,一副欠揍的表情,“你也没吐掉啊?”   卢伊人正准备反唇相讥,那边徐明占吆喝了一声,“嘿淮哥,走了!”扭头见到一对相亲相爱的鸳鸯难舍难分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笑笑,“先把你心尖肉肉上的花姑娘放放,咱们到地儿再腻歪成吗?”   点名批评啊。卢伊人闻言在他胸前推了一下。陆重淮不以为然地搂了她,朝对面喊了一声,“爷就秀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啊!”   徐明占叉腰又挥了挥手,“得,秀恩爱,生娃快!”   卢伊人才不和他们这帮口无遮拦的臭流氓玩,过去和王家的小侄子说话,问他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陆重淮吃了醋却只是笑了声,新年礼物什么的太幼稚了。   昨夜降了新雪,鹅毛般皑皑铺了一地,走在上面发出奇怪的声响。   众人组团去了游乐场,爱冒险的大男孩们童心未泯,夜深人静所有设施都关闭了,他们腾空一翻就进了院墙。陆重淮趁着前面的人不注意抢回了老婆,把她堵在墙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除夕之夜,没有父母,没有晚会,只有我和你。   万家灯火都亮着,时不时天空中绽放出几朵璀璨的烟花,在寂静中,卢伊人心跳如雷,静静看看他。   他抬起她的下巴,低低说:“新年快乐。”   唇比脸敏感许多倍,哪怕是轻微的触碰都能引起一阵震颤。她眨眨眼,感觉一道电流酥酥麻麻的穿过,伴随着细微的耳鸣。卢伊人以为他浅尝辄止的一吻就完了,然而这只是开始。   火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带着湿润感,开始的试探变成啮咬,并不急着攻城略地。他极有技巧地诱导,让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连大脑也逐渐空白。他这才舔了舔她的唇让她松口,她刚张开一个小缝他就乘隙而入,触碰她的舌尖。   他用了力将她的腰稍稍上提,她站不稳本能的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就连平定也不能,都能听到细碎的喘息声。   卢伊人蓦然一惊,却听到他颠倒众生的笑,然后展开更加具有攻击性的挑逗。   晚上也不能这样……可这却是他们重逢以来他最温柔的吻,体谅、周到、进退适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吻也变得这么老成了。   她渐渐招架不住,开始推他的胸,怀疑地问:“你真的没有碰过别人吗?”   陆重淮总算放过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没生气反倒得意地反问,“承蒙夸奖,满意吗?”   卢伊人不答,半晌漫不经心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前几天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有一个小生命在这里。”看着他震惊的表情才有扳回一局的喜悦,轻声说,“陆重淮,你要做爸爸了。”   爸爸。一个世界上最具有责任感的词。   有了他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对他,给他胜过爱我的爱,不要让他走我们的路,不要那么孤独。   祝所有孩子都能得到最珍贵的善待,长大最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新年初到,愿至此翻开崭新的一页。为野心铺路,为决定埋单,不委屈钟爱,不辜负期待,贼心不死雄心不灭,心满意足地享受理清杂乱无章人情世故的快乐,在新一年末献上同样的祝福,爱你一生。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